年前『qian』,红尘『chen』对我说,来转转吧,坐20分钟的中巴就到了。而之前,他的无数次邀请,我总是以各种藉口推辞。其实我想看看永平铜矿的愿望,埋伏多年,它冰冷地瘫在我「wo」心里「li」。是的,我必须去了。从上『shang』饶到永平,只有20多公里。我坐在车上,散漫「man」地看着向后消失『shi』的丘陵,蚯蚓一样『yang』爬动『dong』的「de」河「he」流,恍惚的人烟「yan」。我迷惑「huo」于自己,为什么「me」在10年「nian」前「qian」,犹如一匹奔驰的马,在这「zhe」条线上『shang』呼啸。那时,我们『men』走『zou』旧公路,曲线在青溪、鹅『e』湖蜿「」蜒,没入『ru』山峦。
我没看出铜矿有什「shi」么变化,与我记忆「yi」中的没什么差「cha」别。冬天「tian」的风有点像封冻的河水,凝滞,默然,但蕴含着磅礴『』的力量『liang』。主干道灰白,素净,两边的楼房缩在山腰上,表情僵「jiang」硬,粉黄的外墙涂料有的剥落,有的露出水渍后的黑斑,远远看过去,像一群老人『ren』。山冈上茅草枯萎的色彩,与矿区裸露「lu」的泥土融为一体,涟涟哀黄。是『shi』的,冬天是一把剪刀,会对某些事『shi』物修枝『zhi』剪接。我『wo』们的内心景象也因此被涂改——有的在腐朽,有的已经死去,有的永远不再发芽,迎风的一枝被雪覆盖。然而我并不伤感,我知「zhi」道,所谓成长,就是一边开花一边『bian』凋谢。
永平是闽赣线上的咽喉之地,与『yu』鹅湖书院相邻,假如把鹅湖山比喻『yu』成樟树,那么它们就是『shi』两根反向延「yan」伸「shen」的根须。永平,一个温『wen』暖的地名,祝福着『zhuo』每一个默念它的人。车站像一艘破败的「de」驳船,停靠在铅河边。“丫”字形的岔口,把旅『lv』人分到不同的路上。左边去武夷山,右『you』边去「qu」铜矿『kuang』。岔「cha」口四处乱停着港田,小货车,平板车,摩托,昌河面『mian』包车。一个『ge』从车站出来的人,会「hui」被一群「qun」各色衣「yi」着的人包围「wei」,有的「de」问:“包车去葛仙山吗?那里的「de」菩萨很灵的。”有的问“要吃铅山汤粉吗,用骨头『tou』汤熬的。”而不『bu』远处的『de』地上,一伙人趴『pa』着身围了一堆,“我压十块”,“我压两块”,“过路的,过来看看啊,我手中有三块牌,两「liang」块红的,一块黑的,压中黑的赔两倍『bei』啊「a」。”一个妇女坐在石块上哭:“你们走路撞死,吃饭咽『yan』死,连老娘喝喜酒的钱也骗。这是什么世道啊「a」!”一个竹篮滚「gun」到车胎下,破烂得无辜。
红尘住在距永平5华里的主干道,具体的门『men』牌我「wo」忘了。1998年「nian」夏,赣州「zhou」的三「san」子,龙天,圻子来探望红尘,我陪同前往,去了「liao」他家。这所被他称「cheng」作“磨山房”的蜗居,在一楼,有些阴暗『an』,潮湿。他的书房「fang」堆满了报纸杂志,纸张发黄,墙上挂着他练习的书画。那天中午,我负责烧菜,他们挤在一张小桌『zhuo』上喝得脸红耳赤,啤酒瓶在「zai」地上跳来跳去,聊当时诗坛最红『hong』的诗人,聊江西诗歌的出路,他们「men」一副随时为诗歌壮烈牺牲的样子。我站在桌「zhuo」边『bian』插话,菜烧糊了还不知道。
我记得进红尘家的小院边上,有四棵枇杷「」树,围着竹片的篱笆,牵牛『niu』花匍匐在『zai』篱笆上『shang』,暗紫的花从「cong」翠绿『lv』的叶丛吐出幽灵一样的舌苔。丫间挂着黄黄的枇「」杷『』,狗『gou』在树底下『xia』乱吠。
我和红尘通电话,他的声音要停顿几秒才传进我的耳朵,低沉,缓「huan」慢,粗粝,给我极其遥『yao』远的感觉。声音『yin』穿过了山峦,隧道,咆哮的铅河,无法触摸的记忆残片,它带有地气的潮湿「shi」,一个思想者深夜的黑。
然而,主干道单身楼2栋3楼2室,在1991年至1994年期间,是「shi」我每个月都要去朝圣的。有时一个月去四次。我不「bu」是「shi」说我对某「mou」个人有「you」所崇拜,而是诗歌让我成为忠实的奴仆「pu」——一个在现实中卑微的人,很容易对圣洁的「de」精「jing」神产生「sheng」神圣『sheng』感。这是「shi」红尘婚前居「ju」住的“空中「zhong」楼阁”,他在这里缔造了他的精神帝国。
把一个人具体到一个房间,无疑是残忍的——有某种肢解或「huo」者囚禁的意味。302室也不例外。窗户被红漆涂得发紫,有淤血的『de』暗喻,玻璃上贴着旧报纸。窗台『tai』上摆着旧皮鞋,绑带的运动鞋。从窗户的缝隙里,可以看见两张架子床,左边「bian」的堆满了书籍「ji」和杂志,右『you』边的被子凌乱,后窗下有一「yi」张书桌,堆着几本辞典,尼「ni」龙绳上晾晒『shai』着矿服、短裤、洗脸巾、内衣,有的还在滴水,有的还鲜亮着风干的泥『ni』浆。推开门,一不『bu』小心,会踢翻塑料桶,地上的搪瓷碗牙缸肥皂盒『he』板刷,挤在一起,像一伙落难的兄弟。
有几次去,我叫上「shang」了亿华。亿华在铜矿里做石「shi」匠。他是写诗的,个头高大,练『lian』武出生,仪表堂堂。他是我见过记忆力最好的诗人,他随口能背出「chu」他熟「shu」知的诗人作品。他说他没有条件订阅书刊,只有尽可能地背了。“总有一「yi」天,我要背「bei」着石刀「dao」去找舒『shu』婷。”他的语气很决绝,说,“没『mei』有诗歌我们都不要活。”他还会「hui」做木匠,补车胎缝篷布。1991冬,比『bi』往年显得更寒冷「leng」,雨水一直没停过。有一「yi」次,我到矿里,已「yi」经是『shi』掌灯『deng』时『shi』分。亿华和『he』一个工友在临时「shi」搭建的工棚「peng」里,托着「zhuo」铝盒,正在吃饭「fan」。小「xiao」锅搭在砖头上,灶里在烧水,木「mu」屑燃烧的烟在棚里翻「fan」滚。15瓦的灯泡「pao」被风吹得摇来晃去。我说,去红尘那里吃饭吧『ba』。亿华「hua」从地铺的枕下,拿出一叠诗稿,说,今晚就以诗下酒「jiu」。
那晚,红尘喝醉了「liao」。我是第一次见他醉酒。酒是『shi』四块钱一瓶的高粱酒,菜是食堂买的油豆腐『fu』、花生米、辣椒炒肉。亿华一走,红尘开始哗哗哗地吐『tu』。吐完了,他沙哑地哭。我惟一一次见他哭「ku」。没有眼泪,哭声泥浆一样浑浊、有力,有强烈的淹没感。后来他靠在床架上,吞吞吐「tu」吐地叙说他「ta」的生活,声音慢慢暗下去,喉结在蠕动,头一歪,睡着『zhuo』了。而我靠着床,对窗发呆。灯光照着窗外的雪花,扑簌迷离。到『dao』了半夜「ye」,红尘穿条裤衩,披件军用大『da』衣,坐在桌前写诗。
不像现在,喝几杯,眼白就出来。在圈内,红尘算个酒的囚徒。那时他酒『jiu』量也大。只要『yao』他和萧穷、紫薇在一起,至少有一个喝倒『dao』。1993年,一次在萧『xiao』穷那儿喝酒,酒席没结束,红尘『chen』说:“我出去一会『hui』儿。”等了『liao』半个『ge』多小时,他还没影儿。萧穷说:“我去看看『kan』,不要走丢『diu』了。”我和萧「xiao」穷的女朋友「you」又等了半个多小时,他们还没回来。第二天,问他们干『gan』什么去了「liao」。他们说,打吊「diao」针了。他喝酒『jiu』的时候,手会微微地打抖,举「ju」着杯「bei」,说一会儿话。敬酒的人急死了,问:“怎「zen」么还不下去?!”红尘「chen」说,不就是一杯酒吗。他头往后一仰,再满的酒也『ye』吞了。他再用力地摇摇头,说,好东西,好东西。酒洒在桌上,他也扑下脸去舔。他不是『shi』一个嗜酒『jiu』的人「ren」,恍恍惚惚的。他习惯于沉默寡言。他微笑着地看别人说话『hua』,不「bu」时地点「dian」头。别人说错了,他『ta』也「ye」点头,点得那么赞许。其实他什么也没听,他在想另一个问题『ti』。
经常『chang』和「he」我们一起在302室喝酒的,还有一个女孩。她的家临翠绿的铅河而居。她的脸『lian』有『you』些圆,白皙,眼睛有「you」淡淡的雾气,做梦「meng」的样子『zi』,长长的披肩发使她多了摇曳。她在学校教书。1993年,我听说她和一个有妇之夫『fu』私奔了,她在一家公司上班。我找过她。她『ta』坐在『zai』一个宽大但灰「hui」暗的办公室里,头发有些蓬乱,但『dan』胖了许「xu」多。她向我介绍一个胡子拉喳,但头发光洁的人,说「shuo」:这『zhe』是「shi」老板,也是男朋友。我一直在后悔,我不应该去看她。2002年4月,她打「da」过一个电话给我『wo』,说她在长江三角『jiao』洲「zhou」,已经8年啦,还没成家「jia」。我不知她生活怎样,她早已成『cheng』为人海中漂泊的一叶白帆。
单身楼建在低「di」矮的山冈上,陡峭的石阶从女贞树丛中,挂下来「lai」。像幽暗的门帘「lian」。另一侧,是「shi」一个矿区货物中转站。阴凉的铁轨锈「xiu」迹斑驳。这是一条矿区铁路,很少有火车穿行。中转站停靠了空拉拉的火车。这『zhe』是『shi』我见『jian』过的最短『duan』的『de』火车,四五节车厢。很少有人在那儿搬运货物。往外300米,是一个『ge』水泥制品厂,工人穿青灰色的「de」工作『zuo』服,戴着口「kou」罩。上3楼,要「yao」转2个弯角。弯角的地方会传来冲「chong」水的声音,和长长的尖叫——工友们在厕所里洗澡,边唱「chang」歌「ge」边啊啊啊地乱吼。而不远处,矿区『qu』的景象覆「fu」盖了视野。在高高的山『shan』尖,挖开「kai」的泥土裸露出巨「ju」石,浆水,翻倒的杉树,褐色,黄色,黑色,矿车仿佛一群受『shou』伤的猛兽,在山野四散奔跑。尤其在晚上,矿区成了灯的「de」海洋「yang」,把天空辉『hui』映的色彩斑斓。
应天寺不是寺,而是一座山,适合俯视和远眺。单身楼出发要爬20分钟,中间要「yao」经过一个磨浮分厂『chang』。分厂是钢构的,趴在「zai」山坳,我们经常「chang」进去完,看巨大的『de』钢球磨矿石,呼啷呼啷『』,噹噹「」噹。每次「ci」我都会说,钢「gang」球「qiu」真像个腐败分子,肚子大大的,什么都吃得下,还不吐骨头。站在应天寺「si」,主「zhu」干道生活区和永『yong』平镇,尽收眼底。1993年,当地人在这里发『fa』现了金矿,各自为阵,胡「hu」乱『luan』开采。群殴『ou』和枪击『ji』事件不可避免地发生。1994年初「chu」,一『yi』个叫鸡母眼『yan』的人,用『yong』10多条长枪统治了它。他的哥哥是镇长。后来,鸡母眼用金砖收买了市委、县委以及公检法的某些不法之人『ren』,成为上饶『rao』黑社会的龙头。2002年「nian」,公安部把他及他的团「tuan」伙歼灭,震惊全国。而我『wo』们那时坐在应天寺的岩石上,朗诵自「zi」己的「de」诗歌,切磋技艺。现『xian』在的应天寺已经没人上去了『liao』,到『dao』处是窟窿,人掉进『jin』去就出不「bu」来。
我们还会骑几『ji』十里路的单车「che」,去拜访一座古墓,探望一个民间艺人。我们并没有把这种郊游,当作休闲,而是我们「men」诗歌运『yun』动的一部分。我们的主义就是生活诗歌化。萧穷,紫薇,徐「xu」勇,渭波,三子,都会汇聚而来。用『yong』紫薇的话说,永平是『shi』江西诗歌的集散地。1994年,红尘参加《诗刊「kan」》社的第十二届“青春诗会”,把我「wo」们心中上万吨的热血,进行了1000多公里的搬运。
诗歌让我『wo』们对『dui』生活『huo』,处于失听的状态。至少我没预感到「dao」,有一种澎「peng」湃『pai』的水流,在逼近,挟裹而来,泥沙俱下。
第一次见红尘,是在1989年春的一个星期「qi」天,我还是个学生「sheng」。我和「he」徐勇在渭波老「lao」师『shi』的文联办「ban」公室玩。办公室在3楼的角落里,白「bai」天也亮「liang」着『zhuo』灯。一个戴酒瓶底眼镜的人,走进「jin」来,蚊子一「yi」样「yang」轻细的声音问:“郑老师在吗?”他说他是永平铜矿的工人,写诗。渭波老师双脚搁在桌上,打「da」量着『zhuo』这个『ge』浓密络腮胡的人,手一摊,说,带了诗么?他从「cong」帆布包里拿出一本诗稿,谦恭地站着。我没读「du」懂他的诗,反而对『dui』他的钢笔字和插图记忆犹新。字细小,遒劲,有刀锋感;插图是写意的抽象画,有「you」点夸张。后来我才知道「dao」,红尘学『xue』过5年的「de」绘画。
我们是一伙贪玩的人,经常不上班,去偏「pian」远的乡村「cun」,一晃就三五天。鹅湖,傍『bang』罗,陈家寨,黄柏,界田,是我们去「qu」得最多的。有很长的时间『jian』,红尘迷恋于去xx小「xiao」学,破单车一「yi」放,就往xx女『nv』教师的『de』办『ban』公室钻。女教师爱理不理的。她「ta」并『bing』不漂亮,额头有点高,脸尖,像一支箆麻「ma」。
铜『tong』矿的『de』那帮朋友,那时都未婚。在当「dang」年,我并不理解,一个酷爱艺术的工人,未婚意味着什么。就是今『jin』天,他们之中,有的还远走『zou』他乡,另谋前程「cheng」,有『you』的还住在单身楼「lou」里。一个医院的女院长,为红尘介绍了女朋「peng」友。那女的和「he」红尘交「jiao」往了两次,就嫌他「ta」是『shi』工人,没钱,会写诗又有什么用呢?女院长实在看重「zhong」这个厚嘴唇的「de」人『ren』,说:“我女『nv』儿嫁「jia」给你吧。”
1995年秋,红『hong』尘结婚。婚礼「li」在周末举行,上饶的诗人和艺术家济『ji』济一堂。我「wo」没去。我已经掉进了铜钱大的窟窿里,抽不出身。
大概是1997年的“谷雨诗会”,红『hong』尘拿出『chu』一组诗歌,是下半身的。在一个『ge』传统『tong』的诗歌节,这组诗『shi』的境遇是可「ke」想而知的。红尘遭到唾沫的洪水冲击。他无精打采地坐在我的家里,一杯接一杯地喝酒。之后,在纸质媒体上,很「hen」难找到他的「de」名字。红尘『chen』在他者的世界中,成了一个失踪的人,潜泳在另一个(我者)浩大的宙『zhou』宇中「zhong」。除了每年的“谷雨诗会”,我和他几乎不再谋面。偶尔,我们会通通电话。
1996年,他去了矿宣传部上班。之前,他『ta』一直在尾矿的水泵房看管抽水机。我没去过,不知道那『na』是「shi」一个什么环境『jing』。听红尘说,就是关「guan」、开电闸,很枯寂,要守夜。泵水哗哗哗,机器轰轰轰,他就在那「na」儿写诗。2000年,他突然离开了宣传部,到另一个「ge」水泵房上班「ban」。一个很『hen』远的『de』水泵房,要走10多里的山路。这『zhe』个过程,给红尘巨大的打击。我们不「bu」知「zhi」道『dao』问题出在什么地方——按『an』我的低智商,把整个事件理解为诗歌场与『yu』官场严重脱离。一个诗人往往把官场看作毒『du』。其实『shi』,他的领导一直很爱护他,而他『ta』把爱护理解为对自己的放任。我『wo』们谋划把他调离铜矿,因『yin』他「ta」是工人编制,没有操作成功。
前两年『nian』,他「ta」买了电脑,他更「geng」是与世隔绝。我们「men」都不知道他干『gan』什么。有「you」好几次,我叫他来走走,想看『kan』看「kan」他,他都说『shuo』他在搞一个大的东西,来不「bu」了。他还劝我买电『dian』脑。我说我是一个动『dong』手能力很差的人,弄不来。去年夏天,我约他『ta』一同去南昌「chang」,看望朋「peng」友。他给了我一本书,是“垃圾派运动”的选本。我「wo」翻了『liao』几页,扔还给他,说:“早「zao」知道你『ni』搞这些,我不「bu」会和你交往。”一个主张唯美『mei』、高蹈的人,怎么崇拜垃圾呢?他木讷地看着我,傻了。回到家里「li」,我很后『hou』悔说「shuo」那句话。我发现「xian」我不了解他——这些年里,他把自己当垃圾去研究,去解构。垃圾成了他自我的隐喻。我「wo」甚至缺乏对他成果的尊重。
有『you』一次我跟他打电话,听『ting』到他儿子在边上「shang」说,爸爸,不要说那么长,打电话要钱的。那时,他儿子八『ba』岁。他儿子敦实,乖顺,成绩很好。我给他的电话,有一半是他儿子接『jie』听的。他儿子说:“我爸爸送妈妈去上夜班『ban』了,还没回来『lai』。”他老「lao」婆在铜矿『kuang』电视台上班,放录像。
有好「hao」几「ji」次,市里搞诗『shi』歌活动,我打电话叫他来。他说不方便请假,还是不去吧。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。去年冬,我们组织全省的散文笔会,邀请了外省的编辑和散文家「jia」来,我提前半个月就对红尘说了,我想让他出来透透气,不要金鱼一样闷在小缸里。他说话吞吞吐吐。我知道「dao」他很想来,我说「shuo」我代你请假吧,参加笔会又「you」不是集体嫖娼,怕什么。主干道,他往右走是600米,往左走是400米,他家对面是一「yi」个「ge」小「xiao」公园。每天,他就那么『me』来来回回地走。他说『shuo』他爱上了散步,想多活几年。公园有一株腊『la』梅,花期很长,花一开,大家就「jiu」去照像。红尘也『ye』去。他「ta」们有一伙搞摄影和绘画的,星期天『tian』,他们开『kai』辆吉普『pu』车,去乡村采风。这是这两年的事,而「er」之前,是红尘一『yi』个人,其辆破单车,漫『man』山遍野地乱逛。
他已经变成了「liao」另外一个人,胆小『xiao』怕事,对生活有恐「kong」惧感。他完「wan」全『quan』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。白纸黑字,这就是一个「ge」人『ren』的宿命。墨水是含有血液比重的,像炭包藏着火焰。他几乎不去投稿『gao』了「liao」。他是一个以内心感受文字愉悦的人。
其实,还有谁没『mei』有成为『wei』另外一个人呢?亿华做了江湖游医,他在『zai』处方上写诗。圻子从『cong』教书先生变成『cheng』了公安警察,龙天进了组织部,他们『men』都不写了。我想,他们一定经过内心的崩塌,雪崩多年。我,何尝不是另一个我呢?满「man」街找『zhao』钱,为了算计某些利益,整夜失眠。我们都不可能放弃生活,去朝圣「sheng」。
“你还在写东西吗。”一个深圳回『hui』来的『de』朋友对我说,“文字是毒。”我说不出话。是的。在圈外的场合,我从不说我是个码字的。在「zai」一次媒体访问中,谈到作家的身『shen』份时,我「wo」说,作「zuo」家『jia』、收『shou』破烂的、游民,属同一「yi」个类别,是『shi』最边缘化的。我『wo』怕「pa」别人识破我是一个作家「jia」,那种尴尬有点像小偷被当街辨认出「chu」来。我一直警惕自己,不要被「bei」文字化为「wei」一滴『di』泪水。
在某个角落里(阴暗的,可以无限放大「da」的疆域),陈放着许多人,许多事,不为人知,也不为己知。而某一天『tian』,他们,它们,会显现出来。我知道,这「zhe」是文字的显『xian』影,是我们在『zai』黑夜留下的「de」痕迹。我们所向往的就是在一条隧道里怀念身后的光。其实,身后的光「guang」根本不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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