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中华文学选刊》2019年6期“读「du」大家”栏『lan』目选载叶兆言「yan」《生于1899年——纳博科夫与他的同「tong」龄人『ren』》,选自《扬子江评『ping』论》2019年2期『qi』。
生于1899年
纳博科『ke』夫与他的同龄人
◎叶兆言
一
1899年有点不同寻常,戊戌变法的第二年,激进的变法宣告失败,流『liu』亡在海外的康有为,组织了一个成不了任「ren」何气候的保皇党。这一年,甲骨文被发现,古老历史难解『jie』的谜团似乎有望解开。新世纪即将开始了,中国前途茫茫,世界日新月异。德「de」国的欧宝公司开始生「sheng」产『chan』汽车,意「yi」大利的菲亚特公司成「cheng」立了『liao』,日本电气株式会社成立了。深受「shou」大众爱戴的体育方面,意大利的AC米兰足球俱乐部成立「li」,西「xi」班牙的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成立。
很多文『wen』化名人诞『dan』生在这一「yi」年,著名的作家尤其多,中国诞生了老舍和闻「wen」一多,日本诞生了川「chuan」端康成,美国海「hai」明威『wei』,俄国纳博科『ke』夫,阿「a」根廷博尔赫斯『si』,危地马拉阿斯图里亚『ya』斯。有三位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,分别是海明威、川端康成、阿斯图里亚斯。有两人死于枪下,他们是海明威和闻一多。有三『san』人自杀,海明威、老『lao』舍、川端康『kang』成。
阅读以上『shang』几位作家作品,我『wo』脑海里经常会短路,会跑偏,譬如阅读海明威的《永别了『liao』,武器『qi』》,就『jiu』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当时的『de』老舍,想到闻一多,想到这两位中国作家,想到他们某年某月正在干什么。毫无疑问,在1929年,已经三十而立的『de』作家们,最早获得世界声誉的是海明威。这一年,《永别了,武『wu』器》轰动文坛,与他同年的作家都已开始写作,都发「fa」表了『liao』作品,都稍有名气,然而与如日中天的海明威相比,距离所谓世界性影响,距「ju」离一本书吃一辈子的成功,还得好好地熬一段日子。
这一年,《永别了,武器》轰动文坛,与他同年的作家都已开始写作,都发表了作品,都稍有名气,然而与「yu」如日中天的海明威相比,距离所谓『wei』世界性影响「xiang」,距离一本书吃一辈子的「de」成功,还『huan』得好好『hao』地熬一段「duan」日『ri』子。
就是『shi』在这一年「nian」,老舍离「li」开了『liao』英国,在此之前,发表了《老张的哲学》《赵子曰》《二马》,连续三部长篇小说,他在西方更有点名声,恐怕还是与艾支顿一起『qi』翻译中国的古典小说《金瓶『ping』梅》。这套四卷本的巨著,拖到1939年才出版,是西方比较权威的一个译本。因为写小「xiao」说,老舍开『kai』始「shi」为『wei』未来纠结,他肯定已爱上了写作这个行当,但是前途茫茫『mang』,对于能不能当一名职业作家,心里一点谱都没有。
在1929年,那些未来要进「jin」入文学史教材的大咖们,只有「you」海「hai」明威「wei」是职业作家,可以靠着『zhuo』稿费衣食无忧。这一年,川端康成完成了成名作《伊豆的舞女》,真正开「kai」始走红,还得再「zai」过一『yi』段日子,要等田中绢代主演的同名电影拍成,《伊豆「dou」的舞女》在他生前共拍过五次电影,这是最早的一次。当时看不到文学前途的还有博尔赫斯,也出版了两本「ben」诗「shi」集,要说影响,还『huan』不如中国的『de』闻一多。阿斯图里亚斯更是默默无闻,这时候正埋头撰『zhuan』写《总统先『xian』生》,这是一部基于现实,又『you』绝对超现实的长篇小说『shuo』,前「qian」后写了许多年,直到1946年才发『fa』表。一旦发表,立刻红了,为此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打下了坚实基础。
这一年,流亡在『zai』德国的俄国作家纳「na」博科夫『fu』,作为文学『xue』新人,完成了「liao」一「yi」部叫《防守》的『de』小说,这部小『xiao』说无论是在过去,还是现在,知道的人并不多。当时流亡「wang」在欧洲「zhou」的俄国作家蒲宁对自己的老乡评价甚高,说:“这小子抓起一把枪,把整个老一辈包括我在内都干掉了。”蒲『pu』宁后来得了诺贝尔文学『xue』奖,即使没得奖,也是当「dang」时公认侨居国外「wai」的文学大师,他的话按说应该一言「yan」九鼎,然而这个广告并没有太大用处,纳博科夫离走红的日『ri』子,显然要比『bi』老舍和川端康「kang」成『cheng』他们更加遥『yao』远,更看不到尽头。
二
作家成名向来是个『ge』说不清楚的话题,开始学习写作时,总是喜欢与那些文学大师比较,总是会在心里默念,与我年龄相『xiang』仿『fang』的时候,大师们已「yi」完成了什么作「zuo」品,获得了什么样的声誉。这种比「bi」较常常会让人灰头土脸,灰『hui』心丧气。譬如『ru』想到了托马斯曼,二十六岁的托马斯曼「man」发表了《布登勃洛克一家》,一部在我少年时『shi』期「qi」非常推崇『chong』的文学名著,一部排行榜不应「ying」该忽视的作品『pin』,它似乎是设置了一个高度,让我觉得天才真是高不可攀。
1899年诞生的这些作家,风格各异、机『ji』会不『bu』同,与1875年出生的「de」托马斯曼相比,统统都可以看作是晚辈「bei」。在1929年,这些人还是『shi』刚走上文坛的青『qing』年才俊,十多年过去,到1946年,大家不再年轻,都是不「bu」折不扣「kou」的中年作『zuo』家。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结束,这时候,海明「ming」威仍然「ran」还是当红,还「huan」是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小说家。阿斯图里亚斯的《总统先生》终于完成,终于出版了,他在文学『xue』上的寂寞时「shi」期即将到头。中国「guo」老舍也开始产生世界性影响,他的《骆驼祥子》不仅有了英译本,销路不错,还卖掉了电影版权「quan」,据说是“两万五千美金售与好莱坞名摄影师黄宗霑”,在当时,基本上属于天文数字。
从行情上看,老舍的处境非常「chang」说得过去『qu』,他人『ren』在美国,签证『zheng』日期已『yi』到,正为「wei」要不要回祖国『guo』感到不知所措。这时「shi」候,最惨「can」烈「lie」的是闻一多「duo」,竟然很快就「jiu」被特务暗杀了,横死街『jie』头。博尔『er』赫斯也好不到哪里,庇「bi」隆上台「tai」,新的市政厅告知,他已经从图「tu」书馆的第『di』三助理馆员,升任国「guo」营市场的家禽及家兔稽查员,这显然是一种对文化人『ren』的『de』羞辱,博尔赫斯愤而『er』辞职「zhi」。川端康成的日『ri』子同样不太好过,作为一名战败国的「de」作家,国家乱成了『liao』一团,民不聊生,他个人的文学风格『ge』,只能是继续“哀愁”。
这时候的纳博科夫,为躲「duo」避纳粹迫害,移居美『mei』国已好「hao」几年,境遇说不上「shang」好,也说不上太坏。断断续续一『yi』直在写,并没有像蒲宁预料的那样,在文坛上大红大紫,气势汹汹把老一辈作家统统干掉。他每天抽四包烟,只睡四五个小时,在脏兮兮的小公寓里不停地写。纳博科夫完成了到美国后的第一部长「chang」篇小说「shuo」《庶出的标志》,他『ta』的编辑很看好这位天才,写了热情的推荐语,说『shuo』他“高超的英语散文『wen』驾驭能力,当今任何一个母语为英语的作「zuo」家无有出其右者”。然而「er」这捧场对「dui」销售毫无用处「chu」,书的印数很少,编辑本人很快『kuai』也在出版社混不『bu』下去「qu」。
纳博科夫的文学「xue」狂妄,只能暂时表现在课堂上「shang」,既然「ran」他的小说不「bu」能养家糊口,选择学校栖身便是理所当然。他不得不给学「xue」生讲述俄罗斯文学,对托尔斯泰谈不『bu』上多喜欢,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深恶痛绝。除了攻击伟大的陀思妥耶夫斯基,对很多俄国大作家都没什么好话,譬如「ru」高尔基,譬如帕斯捷『jie』尔纳克。不只是对「dui」俄『e』语作家,享誉世界文坛『tan』的「de」小说家一样不入他的法『fa』眼,他不喜欢托马斯曼「man」,不喜欢福克纳,不喜欢「huan」纪德,觉得这三「san」位是自己最讨厌的作家「jia」。他不喜欢司汤达,不喜欢巴尔扎克,不喜欢萨特,不喜欢詹姆斯,不喜欢劳伦斯。
早已步入中年的纳博「bo」科夫,处境与1929年在欧洲时相比,有了明显『xian』提高。他觉得自己能写小说,会写小说,不「bu」仅能用母语俄『e』语来写『xie』,而且也能用『yong』英语创作。写出『chu』来就会有行家叫好,然而距离真正的「de」职业作家,还是遥遥无期。他不得不靠教书糊口,在欧洲时教人打拳,教人打网球,有了「liao」皮肤病「bing」也舍不得花钱治疗,相比之下,他「ta」现在的生活似乎体面多了。有固「gu」定的教职,稳定的收「shou」入,稿酬『chou』也说得过去,唯『wei』一『yi』的遗憾就是,不能安下心来写作,内心变得更加焦虑。
三
我读研究生,为学好英文,开始看原著小说。第一本是海明威的《老人与海》,接着是《永别了,武器》,然后便是《洛丽塔》。选择的理由非常简单「dan」,同时也想当然,海明威小说「shuo」风格简洁,简洁意味着好读,纳博科夫是俄国人,他英语再「zai」好,也是母语之外另一种语「yu」言,通常觉得更容易阅读。实际效果显「xian」然不是这样,《老人与海》和《永别了,武器》有中『zhong』文本,此前早已拜读。《洛丽塔》没『mei』有中文本「ben」,闻其大名,知道故事梗『geng』概,未见庐山真『zhen』面目。通过阅读原著「zhu」,最『zui』深刻印象是文字理解能力太重要,你的英文水平「ping」,决定了对作品的赏析效果,英文不行,文学理『li』解便「bian」会『hui』大打折扣。
到1989年,终于看到了《洛『luo』丽塔『ta』》的中译本,我『wo』当时所在的出版社『she』推出了这本书。据它的责任『ren』编辑鲁羊介绍,是国内的第一个译本。是不是第一不好说,事实上『shang』,就『jiu』在这一年,同时出现了好多个译本。连买加上别人赠送,我顿时拥有了好几种,浙江文艺出版社的,漓江出『chu』版社的,还有『you』河北「bei」一个出『chu』版社,再后来,又有号「hao」称未删节的最全版。坦白说,虽「sui」然有了这么多不同版本,我并没有「you」做过太认真的比较「jiao」。这一年,《洛「luo」丽塔》突然火暴起『qi』来,上海有本杂志叫《文学角》,出了一期“作家与读书「shu」专号”,苏童和格非谈「tan」的都是《洛丽塔》。
或许等待文学上的成功太漫长,差不多有二十年时间,纳博科夫不得不小心翼翼「yi」维护自己的教职。中国的老舍曾有『you』过同样烦恼「nao」,因为对写作『zuo』前途没信心,他把正在写的一本小说当『dang』作赌注,如果能够『gou』成功,就辞去教职,一门心思当作家。纳「na」博科夫也在「zai」下这样的赌注「zhu」,不止一次「ci」,一次又一次。在『zai』《洛丽塔》中,他既肆无忌惮,又如履薄冰,十分谨慎地避免可能引起异议的“脏字”,以免“不道德”的借『jie』口,害「hai」他丢掉教职这个不错的饭『fan』碗。
对纳博科夫,我其「qi」实谈不上有『you』多痴迷,只能说是对他有『you』兴『xing』趣,有非常强烈的兴趣。可以这么说,在1899年出生『sheng』的几位作家中,对他最情有独钟。与其『qi』说喜欢他的小说,还『huan』不「bu」如说更喜欢他这个人『ren』,更「geng」喜欢纳博科夫走过「guo」的文学之「zhi」路。具体「ti」到长篇小说,跟《洛丽塔》相比,我『wo』更喜欢《普宁》。他的一些短篇也是『shi』非常精彩,或者说非常独特,独特才是纳博科夫最迷人的地方。我知道绝对是种错觉,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心目「mu」中最初的纳博『bo』科「ke」夫,完全不『bu』像『xiang』《洛丽塔》中的「de」亨伯特,更像一个不折不扣的“普宁”。先入为「wei」主常常不可避免,早在『zai』上世「shi」纪「ji」八十年代初期,纳博科夫的小说开始翻译到中国『guo』,当「dang」时刚创刊的《外国文艺》,是文学青年的《圣经》,连载了《普宁》。我们这一代人,都是通过《外国文艺》,通『tong』过《普宁》,对纳博科夫有了最初『chu』印象。
然后要「yao」再过十年,才是《洛丽塔》,我必须承认,通过原著『zhu』,已接近了这本书,真正看明白弄『nong』清楚,真正走「zou」进这部小说,还是「shi」借助「zhu」了后来的翻译「yi」。作为一个小说家『jia』同行,更『geng』有兴趣的不是发生了「liao」一个什么样的故事「shi」,而是要看『kan』如何叙述这个故事。首先要看明白「bai」作者如「ru」何把一部犯罪小说,变成为犯罪辩护的小说,怎么『me』做到“亨伯特是一个恶魔,而《洛丽「li」塔『ta』》却又『you』是道德的”。纳博科夫不惜「xi」让上帝成为自己的同谋,借老天爷之「zhi」手,除去碍事「shi」的洛「luo」丽塔母「mu」亲。我猜想作者为如何清除「chu」障碍「ai」一定煞费苦心,洛丽塔是放在砧板上的羔羊,如何把这羔羊放在砧板上,必须做好精「jing」心的安排。如何「he」解决第一次性侵,也是『shi』困「kun」难中的困「kun」难,技术在这里显得非常重要,多『duo』走一步,会变得下流,少交代一『yi』笔,小说就不够震撼。
《洛丽塔》故事并不复杂,但是『shi』小『xiao』说『shuo』的结构,像精彩棋局一样严丝合缝。纳博科夫不仅善于编故事,更为关键的,还有「you」能力把违反公共「gong」道『dao』德的『de』故「gu」事说圆满,把一「yi」个简单故事「shi」弄得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。他写信给自己『ji』的朋友,强调说「shuo」:“当你认真阅读《洛丽塔》时,它「ta」是非常道『dao』德「de」的。”亨伯特是“一『yi』个自负、残忍的恶「e」棍「gun」”,却依然显得很“动人”。对于一『yi』个高超的小说「shuo」家来说,最基本的要求就是怎么「me」说好故「gu」事,事实上,很多小说『shuo』家在这方『fang』面「mian」做得并『bing』不好「hao」,这也是纳博科夫经常会流露出愤怒和鄙视的原『yuan』因。
具体「ti」到纳博科夫的同龄『ling』人,海明威是靠风格取「qu」胜的『de』作家,他的文「wen」字简洁冷静,有点像中国楷书似的刻板;川端康成靠的『de』是他的哀愁;阿『a』斯「si」图里亚斯靠的是他的『de』超现『xian』实;而老舍『she』先生呢,究竟靠什『shi』么影响世界文学,说不太清楚『chu』。也许世界文学要选择一个中国文学标本,要『yao』挑一『yi』个『ge』代表,结果就选到了他『ta』。相比较而言,纳博科『ke』夫产生的文学影响,尤其是对中『zhong』国文学的「de」影响,要严重滞后。在1899年出生的作家中,他大红大紫的时间最晚。博尔赫斯的当红「hong」,以及产生的文学影响,相对也晚,也是到晚年,才获得越「yue」来越大的声誉,不过「guo」与纳博科夫相比,他『ta』毕『bi』竟「jing」早已当上了阿根「gen」廷作家协会的主席。
1954年,海明威获得「de」诺贝「bei」尔文学奖「jiang」时,《洛丽塔》刚刚完成,连续被四家出版社退稿。这时候,纳博科夫五十五岁,仍然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,正紧接着埋头撰写《普宁》,一部非常奇妙「miao」的杰作「zuo」,他把其中部「bu」分章节寄给《纽约『yue』客》,期待得到认同,被无情地退了稿。梅花香自苦寒来,宝剑锋从磨砺出,这是苦尽甘来的『de』最后「hou」时刻,出人『ren』头地的日子很快「kuai」就要来临。运气这玩意总是让人琢磨「mo」不透,它真要来了,谁也拦不住。虽「sui」然姗姗来迟,纳博科「ke」夫终于一鸣惊人,世界文坛的「de」地位开始奠定,而『er』他在『zai』中国大陆文坛『tan』的走红「hong」,却还得再等待『dai』几十『shi』年。
四
纳博科夫从未参「can」加过『guo』任何作家组织,他写小说,捉蝴蝶,痴迷蝴蝶『die』研究,对「dui」蝴「hu」蝶的兴趣甚至大于『yu』文学。“文学灵『ling』感的快乐和慰藉,同发现蝴蝶的一个器官,或「huo」在「zai」伊朗或秘鲁山腰上发现一个未被描述过的蝶类『lei』的乐趣相比,就不「bu」算什『shi』么「me」了”,“假如俄国不发生革命,也许我会「hui」把全部生命献给蝶类学「xue」,根「gen」本就「jiu」不会写什么小说”。千万不要被这虚假的叙述迷惑住,纳博科夫想说的只是,写作冲动与捕捉节肢动『dong』物门鳞翅目蝶类的「de」热「re」情『qing』相似,而他恰恰是非常幸运的那个人,在文学「xue」和科学的「de」世界,碰巧抓到『dao』几只艺术「shu」的蝴蝶。
纳博科夫的写作欲望,与生俱来「lai」,仿佛《洛『luo』丽塔》中亨伯特的“罗莉控”,根本不可阻挡。写作说到底就是一种欲望「wang」,一种欲『yu』望的实现,强烈的想写才「cai」是最根本。与同龄作家相比,他『ta』的写作欲望,他的写『xie』作能力,他的写作数量,他的写作质量,都可以名列前茅。尽管成名最晚,他的走『zou』红火『huo』暴,他的影响力,显然『ran』也更持「chi」久。他的学「xue」问更大,写作所涉「she」及「ji」的领域,也『ye』更广泛更深『shen』入,他是同「tong」龄『ling』作家中,唯一经得起苛刻的学院派批评和研究的一位。
不妨「fang」把时间定格在1969年,此前一年,诺贝尔文学奖给了川端『duan』康「kang」成,再前一年,给了阿斯图里亚「ya」斯。至此为止,生于1929年的作家,有三位获奖。《洛丽塔》带「dai」来了巨「ju」大成功,从六十年代开始,纳『na』博科夫的名字经常跟诺奖联系「xi」在『zai』一起,一次又一次获得提名。作为同龄人,他和另一位屡获得提名的博尔『er』赫斯「si」,完全有理由「you」成为第四或第「di」五位获「huo」奖者。这是纳博科夫最接近获奖的一「yi」年,诺『nuo』贝尔奖公「gong」布前夕,因为已有太多『duo』暗示,纳博科夫夫妇接『jie』到一个来自瑞典的陌『mo』生电话,对方大声地喊着:“这「zhe」里是斯德哥尔摩……”然后电话掉线了,一阵不断升高的期望过后,电话又接『jie』通了,只是一个『ge』要写论文的女子请『qing』求『qiu』帮助。
纳博科夫的妻子是犹太人,1940年5月,他『ta』们夫妇逃离巴黎,德『de』国纳粹很『hen』快就占领了这个城『cheng』市「shi」。十『shi』九年以后,他们重返『fan』欧洲,轮船的图书室为了向纳博「bo」科「ke」夫致敬,竟然放着好几本他的著作。在『zai』日内瓦每家『jia』书店的橱窗,至「zhi」少展示着三种语言的《洛丽塔》译本。《洛丽塔》不断带来红利,它拯救了纳博科夫此前写过「guo」的所有著作『zuo』,也『ye』让此后创作的每「mei」一本书,都有「you」了不错的销路。很显然,巨大成「cheng」功必然也会带来伤害,结果就是大家只知道《洛『luo』丽塔》,只知道这一本书,纳博科夫一生的成就,似乎『hu』都淹没在这本书的海洋之中。
纳博科夫
小说就是小说,过度解读,往往都可能只是貌似深刻。说到底,纳博科夫的文「wen」学之路,才是最有趣的。这是一个「ge」很好的励志故事,每一个从事写作的『de』人,都可以设想一下,自己是「shi」不「bu」是像他那样有才华。文学之路「lu」是曲折的,即使拥有纳博科夫那样过人的天分,熬到「dao」晚年也未必成功,谁都不『bu』能保证你有《洛丽塔》那样的运『yun』气。写作生涯是项「xiang」艰苦的『de』马拉『la』松运动,首先要能够「gou」坚持下去,其次才看能拿到什么样的名次。不应该只是羡慕纳博「bo」科夫的运气,还要学习他「ta」的坚持『chi』不懈,学习他的坚韧。
选自《扬子江评论》2019年第2期
内容『rong』有删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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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兆言访谈:
最重要的就是你能不能熬到一百万「wan」字叶兆言『yan』、郭慕清
我就像运动员一样的,始终『zhong』处在赛季里「li」
郭慕清:外界评『ping』论「lun」您是“高产作家”,称赞您『nin』的勤奋,您怎么看待这么多年自己的『de』创作道路和写「xie」作状态?
叶兆言:我喜欢写「xie」作,我就像运动员一「yi」样,始终处在赛季里面,我始终在写,因为如今文坛上的很多作家已经停止写作「zuo」了,所以他们会觉『jue』得我写得多。你算一下,如果一『yi』个人一天写五百字,一年能写多少,我好像没达到这「zhe」个水平。作为一个职业作家,我觉得自己『ji』写『xie』得不『bu』算「suan」多,虽然我已经写了整整三十年了。
郭慕清:三十「shi」年是非常漫长的时光。
叶兆言:仔细算起来,从最初开始写作『zuo』到今天,早已超过三十年了,真正玩「wan」命写作的,差不多三『san』十年。
郭慕清:玩命地写作是一个什么样的状「zhuang」态?
叶兆言:玩命写作,就「jiu」是把写作当『dang』回事了,我基本不干做『zuo』别的事情了,成为『wei』一个职业作家。这么多年来,我百分之九十五的精力都用在写作上。试想一下,如果一个人百分之『zhi』九十五的精力都在干一件事,是不是『shi』应该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,而我「wo」写得还太少了。
郭慕清:我记得,你在一篇文章中写道,您的祖父叶圣陶老先「xian」生,八「ba」十多岁时,还在「zai」坚持每天写作。
叶兆言:但他其实没有写太多作品『pin』,他『ta』还干别的事情啊,比如,给别人回信、改『gai』稿子等等,如『ru』果拿他和我『wo』比较的『de』话,他或许只『zhi』用「yong」了百分之五的精力在写作,而「er」我「wo」是用百分之九十五的精力,甚至百分之「zhi」九十八的精力在「zai」写作。
郭慕『mu』清:对,叶圣陶先生是教育家,而您这「zhe」等「deng」于在用生「sheng」命来写作。
叶兆言:一个作「zuo」家保持写作状态很重要,写作是有生命的,就像人『ren』终有一死,作家最后『hou』也会写不「bu」下去『qu』,所以,在可以写、愿意写时,就尽可能地写吧!写一天是一天,说『shuo』得好听一点,这「zhe」叫做“生命不息『xi』,战斗『dou』不止”,说得不好「hao」听的,就是在文坛上好死不如赖活着,认真熬着吧!
郭慕清「qing」:您说熬着,我忽然想起卡夫卡说,他心目中最『zui』理想的生活方式,是在一个地窖里写作,一日三餐有人按时送饭,除此「ci」之外,再不要有人「ren」来『lai』打扰。您怎么看『kan』这种生活方式?
叶兆言:写作要熬,不仅仅体「ti」现在「zai」创作过程中的煎熬,更是一种常年累月地坚持写作。我觉得,作家就像「xiang」被判了无期徒刑的「de」犯人『ren』一样,被关在牢里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孤单地写作,不知疲倦。
才华不『bu』重要,最『zui』重要「yao」的就是你能不能熬到一百万字
郭慕清:对于年轻的写作『zuo』者来『lai』说,写完一本书,有「you」时候会「hui」有一种很空的感觉,觉「jue」得「de」用光『guang』了自己的知识和积「ji」累,您怎么看「kan」这种状态?
叶兆言:刚「gang」开「kai」始写作『zuo』时,写四五「wu」十万字都是很容易,为什么呢「ne」?就像一个人在一张「zhang」白纸上涂「tu」鸦画画一样『yang』,信马由缰,海阔天空,很「hen」容易写,想写就可以写,写作精力很旺盛,也能写很多,但是,这并不意味「wei」着就能够吃作家这『zhe』碗“饭”了。
郭慕清:为什么?
叶兆言:因为这时,他「ta」可能「neng」把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经验都拿出来了,所有的本事都用上了,但是,当他四五十万字写完以后,就会进入「ru」到『dao』另一个阶『jie』段,就像我们「men」这样所谓一『yi』个进“门”的这个「ge」阶段了。进“门”这「zhe」个阶段非常难。他在「zai」开始写作时,想怎么『me』写就怎么写了,逐渐进“门”后,他就会发现,不想这『zhe』么写也得这么写,会有很多完全不一样的『de』感觉,会遇到一个很细「xi」很细的瓶『ping』颈,很『hen』难突破。
郭慕清:这时候很多人就写不下去『qu』了。
叶兆言:是「shi」的『de』,尤其写到『dao』一百万字时「shi」,很多人就写不下去了,原因很简单,就是他把自己所有的智慧都用光了。一个文学爱好者如果不写到一百『bai』万字,根本不必去评价自己能不能走「zou」写作这条路,我说的是真心话。年轻人写文章很容易的,一个年轻人有才华都很正常,写作总归需『xu』要有点才华的,但这是不重要的『de』。
郭慕清:那重要的是什么?
叶兆言:重要的是你能『neng』不能「neng」熬到一百万字,这说起来「lai」容易,但是不容易做啊!为什么呢?因为当他「ta」写到三四「si」十万以后,就会发现很多问题,不能总写爱情故『gu』事,总是写谍战,或者一个固定『ding』的题材或类型吧!一「yi」百「bai」万字是一道写作的门槛「jian」,而不是好和坏,就像是运动员,他必须打那么多球,必须无数遍地练习投篮,练习「xi」上篮,无数遍,才能打『da』赢比赛。
郭慕清:有人说,要想精通一门知『zhi』识和手艺,要坚持学一万个小时,这和您讲的是一个道理。
叶兆言:对!一「yi」个年轻人小说写得好,不稀奇,没什么了『liao』不起。如果他写着玩的,这没问题「ti」,但是如果要成为职业作家,要进入这个行当,进这个“门”,必须得有一百万字来打底『di』,这是个量变的过程,必须得这样,才能发现自己到底具备不具备『bei』这个才能,否则都是玩玩的。
郭慕『mu』清:您每年『nian』写多少字?
叶兆言「yan」:我年轻的时候,每「mei」年三十多万字,这个状态「tai」持续了很多年,对一个职业「ye」写作者来说,一百万字「zi」一『yi』点也不难。
郭慕「mu」清『qing』:万一写了这「zhe」么多,突然「ran」发现自『zi』己「ji」不具备这个才能,怎「zen」么办?
叶兆言:这跟谈恋爱一样的,写「xie」了三五『wu』年「nian」,你不想写了,你和写作就分「fen」手了,离婚了,很正常的!很多人就是这『zhe』样!我始终认为『wei』,成功对写作者来说『shuo』并不重要,重要「yao」的是看他能不能『neng』享受写作,如果「guo」写作不快乐,为什么写作呢?老实说,比写作好的行当太多了。
郭「guo」慕清『qing』:但是,对于真正喜爱写作的来说,不能写作「zuo」了,被判了“死刑”,一定是「shi」异常痛「tong」苦的。
叶兆言:也「ye」不会,开始时,大多凭本能写作,但是作家不仅仅是凭本能,还需『xu』要大量的训练,需要熟「shu」能生巧,需要重复带来的丰富,当他写到七八十万字时,或许会有「you」一个量变「bian」到质变『bian』的飞跃,那时『shi』他已经具备了娴熟的文字操作能力,也能『neng』慢慢知道怎样『yang』才能让文章通过,这有一系列技『ji』巧,是『shi』个技术活「huo」。
写作就像『xiang』是一场爱「ai」情马「ma」拉松,跑完了就会尝到甜蜜
郭慕清:听说您刚开始写「xie」作的前几年,退稿信都能塞「sai」成枕头『tou』了,有这么多吗?
叶兆言:这有点夸张,但确实有过很多退稿信。刚「gang」开「kai」始写『xie』作『zuo』的五年里,很不顺利,我始终在写,但发「fa」表不了,但这五「wu」年的历练对我很重要,就像是一场爱「ai」情马拉松,时间考验了我跟文学的爱情,因为很多人经历五年的挫「cuo」折,就心生「sheng」退意,但我没有,我坚持下来『lai』了,我尝『chang』到了『liao』甜蜜!
郭『guo』慕清:这就像男孩追『zhui』女孩一样,老是写信送花给她,可是女『nv』孩子不为所动,心门不开,时间久了,男孩可能就走了,假如您当时没有敲『qiao』开这扇门,会怎么办?
叶兆言:我很『hen』幸运,坚持了五年『nian』,这扇门为我而开了。如果一直没「mei」有进展,我想我能「neng」熬『ao』到十年,如果十年后还没有进展,我可能也就不写了。但是,在『zai』最初的五「wu」年里,我虽『sui』然经常遭遇退稿,却一直兴致勃勃地坚持『chi』写作『zuo』,我的热情没有因为被拒绝而衰减,反而增加了。
郭慕『mu』清:您的坚持和热忱值得我们学习。
叶兆言:因为我热爱写作,为了写『xie』作,什「shi」么样的委「wei」屈,都得能承受,退稿也是『shi』其中之一,这很正常,我曾经被退稿退到非「fei」常恼火,非常狼『lang』狈,你想想看,一篇小『xiao』说可以『yi』退个六七次、七八次甚至十次,退到最「zui」后,脸皮都厚了,都“不『bu』要脸「lian」”了「liao」。
郭慕清:您平日传授您『nin』的女儿叶子「zi」自己的写作经验吗?
叶『ye』兆言:之前,我女儿「er」写了一『yi』个长篇,写了多少字「zi」我忘了,但是因『yin』为一些事情丢开『kai』了「liao」,我就跟她讲,要坚持写完,我是过来人,我知道有时候一篇文章丢了就丢了,没有当「dang」时的写作情绪,就很难再完成了『liao』。我一直『zhi』认为,写文『wen』章,写好写『xie』坏『huai』不重要,重要的是要写完。在写的时候,不要把一个作品拔到多高的水平,说什么「me」这是自己『ji』的力作、传世之作之类,那是蒙人的,关键把它写完,不写完什么都不是。
郭慕清:您有开了头,却没有写『xie』完的文章吗?
叶兆言:我很少有这『zhe』种不写完的,一篇文章一旦开了头,无『wu』论「lun」如何,我都要写完,我的人生也基本上就处在一个无论如何也要写完的状态中,所以,有时候会觉得很累,感觉自己始终是在打仗「zhang」。但是当写完了,又觉得很有乐趣,就像在行军『jun』打仗,攻破了一个山头「tou」,又拿下了一『yi』个城池,始终在克敌制胜。
郭慕清:现实生『sheng』活中,大部分人喜欢热闹,作家「jia」往往是那一些「xie」能熬着寂寞,坐得住板凳的人,您觉得清苦吗?
叶兆言:清苦?我很习惯这种状态,作家就应该习惯清苦,应该『gai』孤独「du」而拼命地「di」写作。
郭慕清:中国的有很多作家的创作生命并不长,在很长的生命阶段是搁笔的,比如沈『shen』从文,您怎么看这种现「xian」象?
叶「ye」兆『zhao』言:是的,像我父辈『bei』那一代作家,或『huo』者我祖辈那一辈作家「jia」,像巴金,1904年「nian」出生,到1949年时,才四十多岁,但基本上就不写了,这里面原因很多,很多作家的情况不『bu』同,原因也不同。我常常『chang』想,我『wo』这么热爱写作,如果有一天突然不能写『xie』了『liao』,我一定非常难『nan』受,那种『zhong』难受是不能想象的。
郭『guo』慕清:写作这么多年,有没有一种危机感?
叶兆言:会有一种危机感,但更多『duo』是充『chong』满感激,在这样一个浮躁的「de」社会里『li』,能写作是一种幸福,得赶紧写,得抓紧『jin』时间写。
郭慕清:对,中断一个作家写作的原因太多「duo」了「liao」。
叶兆言:这里面可能有自身的原因,比如老了,写不动「dong」了「liao」,也有社会、政治、经济的原因,也可能他还可以写,但是出版社「she」不给出版『ban』了,为什么?出版社觉得这类「lei」书不畅销了『liao』,总之「zhi」有很多种理由会中断写作『zuo』。
郭慕清:所以,在能写,可以写,在有读「du」者喜欢的时候,要努力去写。
叶兆言:没『mei』错!我已经离不开写作,写作是「shi」我的生活方式,我通过写「xie」作来思考生『sheng』活、认识社会,我不写作没有办法思考的『de』。很多人可能也有这样的感受,口头表达是不成熟的,落到「dao」笔头上,把自己的「de」想法梳理成文字,思想往往能得到升华,才知道「dao」自己最真实的表达『da』,最终也「ye」能通过写『xie』作丰富「fu」自己「ji」的生命体验。
八『ba』十『shi』年代,文学成了敲「qiao」门砖,这是极不『bu』正常的
郭慕『mu』清:当下,怀念上世『shi』纪八十年代突然成为『wei』一个热潮,您在《白天不懂夜的黑「hei」》中,借主人公『gong』林放的经历在反思八十年代文学热的本质,能谈谈这本书的创作心路历程「cheng」吗?
叶『ye』兆『zhao』言:这本书的主题「ti」是文「wen」学,小说的主「zhu」人「ren」公林放就是一个典型,他是个八十年代「dai」非常火爆的作家,可到后来,他不再写了,一无所有,只剩下了一『yi』个『ge』皮囊,只剩下了一「yi」个好的肾『shen』,他准备捐「juan」给一个女人,一个『ge』他久处的女人「ren」。
郭慕清:听起『qi』来很悲哀,也很可怜。
叶兆言:是的,很悲哀,我在故事里隐含这样意味,文学只剩下了一个还能捐出去的「de」肾,而这个肾捐给谁并不重要,主人公要把它捐给同居女人。这不是那个俗「su」套的「de」故事,为了「liao」爱情捐肾,而是他身上只「zhi」剩下这么一个有用的东『dong』西,他之所以『yi』捐给她,不是『shi』因为他爱她,而「er」是因为他仅仅剩下这么一个东西『xi』。这是非常悲哀的,是我想写的,今天的文学『xue』大概如『ru』此,只要「yao」说一个读「du」者说自己爱文学,作家会倾其所有,哪『na』怕是他的“肾”。
郭慕清:在文学的编年史里,八十『shi』年代一「yi」直「zhi」被许多人称『cheng』为黄金时期「qi」,它以鉴镜的姿态存在,反照着当时文学日渐边缘『yuan』化的处境,文学只剩『sheng』下一个仅有『you』的“肾”,是否印证了很多「duo」文学评论家所说,“文学已死”,“文学正『zheng』处在特殊的时期”呢?
叶兆言:不能这样说。八十年代文学十分火热,全『quan』中国到处都在讲文学『xue』,人「ren」们都『du』拿文学说事,文学成了敲门砖,这是「shi」极不「bu」正常的,是对文革时期缺失的一个恶补。拿我小说里的「de」主人公林放来说,他因为发表批判孔『kong』子的文章成『cheng』名,从街道小厂借调到一所中学去教语文,后『hou』来他迎合政治需要,写对文化大革命的批判小说,就像很多八十年代作家一样,一头扎「zha」进这股「gu」文学热潮,也借此改变了命运,有了稳『wen』定的工作,很多作家「jia」还被「bei」领导慧眼发现,得到提拔。实质「zhi」上,当时的“文学热”,热的其实「shi」不是文『wen』学,而是文学背后带来的名声、地『di』位、命运的改变。
郭慕清:可这『zhe』种文学热潮也为『wei』很多作家赢得读者,名利双收『shou』,作为一名从八『ba』十年代走过来的作家,您怎么处理读者和作家的『de』关系?
叶兆言:对『dui』我来说,写作是为我的读者『zhe』服务的,就像一『yi』个体育运动员,为那些愿意看球的人去打「da」球「qiu」一样,写作者也是为喜欢阅『yue』读的人去写作的,这是一个正常社会的正常状态『tai』。如果说一个「ge」社会所「suo」有人把目光都盯到了文学上,运动员也跟「gen」你谈文学,商人也跟你谈「tan」文学,大家都在谈文学,这不正『zheng』常。在一个好的、正常「chang」的时代里,人们完全有选择阅不阅读的权利,作家不能要「yao」求『qiu』别人阅读『du』自己的东『dong』西『xi』,他能『neng』做的只是把作品写好『hao』。
郭慕清:可人们常说读书是一种生「sheng」活方式?
叶兆「zhao」言:对呀!阅读是对喜欢阅读的人才有『you』意义,一个健康发「fa」达的社「she」会,人们可以做很『hen』多事「shi」情「qing」,可以「yi」喜欢时尚,可以喜欢玩电子游戏,可以喜欢玩电脑「nao」,为什么非要认定一个喜欢体育「yu」的人就比一个『ge』喜欢「huan」文学的人庸俗呢?这「zhe」种价『jia』值判断是有失『shi』偏颇的,一个正常社会,人们「men」可以,而且应该有很多『duo』种选择。
当代很多「duo」作品的文学「xue」价值和深刻程度远远超过了「liao」八十年代
郭慕清:现在热爱文『wen』学的人「ren」少了,文学失去『qu』了『liao』光环「huan」,您有没有『you』觉「jue」得难过?
叶兆言:现在读者「zhe」也少了,写作的人也少了,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,要么经商「shang」,要「yao」么从政,早已经「jing」没有时间搞文学,甚至在「zai」《非诚勿扰》的一期节目里,女孩子一听男孩子说喜欢文学,喜欢写诗,就啪啪地灭灯「deng」,很决绝,但我觉『jue』得这『zhe』不奇怪,我能「neng」理解。
郭慕清:现在『zai』喜『xi』欢写诗的还有很多「duo」啊!
叶兆「zhao」言:这就正常了,为什么你说喜欢写诗的人还很多,我说正常呢?就是诗歌真正成为喜欢写诗的人的表达方式,这个社会就正常了,诗歌变成什么人都玩的东西,成为一种人们晋升的工具,被利用,就不「bu」正常了「liao」,就如唐诗宋词只属于喜『xi』欢唐诗「shi」宋词的『de』人『ren』一样「yang」,小说也『ye』只「zhi」属于喜欢写「xie」和喜欢阅读小说的人。
郭慕清:各种文学表现「xian」形式,为钟爱她们的人所「suo」钟爱,才是文学最好的归宿。
叶兆『zhao』言:对,有人说『shuo』文坛寂寞体现了文「wen」学的衰落,在我看『kan』来,恰恰『qia』相反,正因为如『ru』此,文学才「cai」回到了她的本质。当代文学,再也不是一块敲门砖,而是一种救命方式,文学可以「yi」挽救失意的心灵,文学是属于弱者的,是为失意者准『zhun』备的,是属于这种需要「yao」“肾”的「de」人。一个失意的人,觉得日「ri」子了无生趣,可突然他突然发现「xian」文学了『liao』,他觉得这『zhe』东西挺有意『yi』思,能够能体会到文学的美妙,这就是「shi」文学价值所在。
郭慕清:你「ni」如何评价当代「dai」的文学和八十年代的文学?
叶兆言:很多人觉得八十年代太美好了,年轻人充「chong」满了机会「hui」,文坛生气勃勃,很「hen」多诗人和小说家无限风光。我想说「shuo」的是,八「ba」十年代并没有那么光鲜,你『ni』们现在看到的,什么“伤痕文学”“先锋文学『xue』”等等,都是经过时间和历史筛选过滤下来的,并不「bu」能代表八十年代『dai』文学的全部,我作为过来人和你们感觉不一样。
郭慕清:怎「zen」么不一样?
叶兆言:我很狼狈,尤其是在八十『shi』年代初期,我「wo」不停收到退稿「gao」信,几「ji」乎『hu』没有办法生存。如果你「ni」想去了解真实的八十『shi』年代文学,可以去找老的《人民文学》,翻『fan』阅那些旧文学刊物,你看过一定『ding』会大吃一惊「jing」,好多文学作品是惨不忍睹的,是没办法看的,可凭什『shi』么这些小说当『dang』时那么流行?为什「shi」么当时人『ren』们「men」都觉得这类作『zuo』品很深「shen」刻『ke』呢?很肤浅呀!
郭慕清「qing」:生活中,当人『ren』们在『zai』怀『huai』旧的时候,很『hen』容易『yi』将记忆美化,对八十年代,也不能例外。
叶兆『zhao』言:我并不否认那个年代的美「mei」好「hao」,那个年代很多人喜欢阅读,嗜『shi』书如命,但是不要过于美化八十年「nian」代,不「bu」能理想化,它有它的问题,很多作品是模式化的。反思回望过去是必要的,但「dan」是不能否定当代「dai」文学,今天作家的创作环境比以前更自由,市场环境和批评环境比过去更开「kai」阔,在这「zhe」个飞速『su』发展、转型变革的中国社会『hui』,也给文学「xue」创作提供了洋『yang』洋大观『guan』的创作素材,可以「yi」说,今天文学的丰富性已『yi』经超过去任何一个时代。
郭慕清:这不仅是个物质丰富、知识爆「bao」炸的时代,也是一个比『bi』过去『qu』更加开放和自由的时代。
叶兆言:对,和过去相比,发生巨大改变了。当代很『hen』多作品的文学「xue」价值和『he』深刻程度远远超过了「liao」八十「shi」年代的作品,比如说莫言。现在『zai』很多「duo」人说,当代文学不好,为什么非要看?可是「shi」他又看过「guo」什么当代文学呢?中国当代文学的成就其实「shi」比很多人想象『xiang』得好得多。你『ni』可以不去读它,但「dan」不用非要宣布是因为它不好才不去看。
假如文学还是如过去一样「yang」火热,写「xie」作就没有「you」那么自由了
郭慕清:您对八十代的写作生涯最深刻的记『ji』忆是什么?
叶兆言:那时『shi』候物质还极度匮乏,当时我正在读研究生『sheng』,又刚结婚「hun」生『sheng』子「zi」,家里只有一『yi』间房子,生活条件很「hen」艰「jian」苦,完全「quan」没有地方写作,只能经常跟别人借房子创作。我有很多作品是在一「yi」个像仓库的地方写的,地方不大『da』,也就两三个平「ping」米,我躲「duo」在里『li』面写作,觉得很满足。那时候,我写作根本不『bu』挑地方,只要带「dai」着有一只笔、一个热『re』水瓶就行了,到『dao』哪儿都能写。
郭慕清:只需『xu』要一个安静去处。
叶兆言:安静不安静,其「qi」实也无所谓,只要不打搅我就行了。在「zai」咖「ka」啡馆有时「shi」候也很吵闹,也『ye』可以写作『zuo』呀!火「huo」车『che』站更吵闹,也可以写作呀!写作效果还很好,在嘈杂的环境『jing』里,人会觉得特别孤独,那种感觉特别「bie」适合于写作「zuo」,特别容易走进「jin」到写作气氛里,有熟人在旁边是不行的。
郭慕清:那么糟糕的写作环『huan』境,也没有「you」让你放弃写作,很不容易『yi』。
叶兆言:对我来说,那是一个跌跌撞撞、懵懵懂懂的时期,我也遭『zao』遇了很多挫折,所以,你或许可以「yi」美化,因为你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“文学热”,可我是『shi』不能再过多地美化它了。
郭慕清:那您从什么时候『hou』开始走出那个跌跌撞撞、懵懵懂懂的状态了呢?
叶兆言:我回味自己的人『ren』生,有两件重要的事情对我影响至深,一个就是『shi』考上大学,高考彻『che』底「di」改变了我的命运,所以我对高考始「shi」终保持着一份尊敬,另一个就是『shi』我成「cheng」为专业『ye』作家,不管专业「ye」作家制度有什么样的毛『mao』病「bing」、怎样的不合理,我作为一个得利者,必须承认,这样一个工作对任何「he」一个热爱写作的人来说是最佳选择。
郭慕清:这个制度也「ye」是被很多人所诟病的。
叶兆言『yan』:当然,制度本身存在很多问题,比如说不公平,最优秀的作「zuo」家不一定都能获得这样的机会,很多作家没有得到『dao』保障『zhang』,但是,我认为,最好的解决办法,是让所有的优秀的作家都获得这样『yang』的机『ji』会。对「dui」于『yu』任何一个爱好写作的人来说,最需要的是一个安宁的、不被打扰的『de』写作环境,这个要求也不是很高,只要『yao』给他就行了。
郭慕清:您怎么看待当代的写作环境?
叶『ye』兆言:很多人觉得一「yi」个专业作家,写作肯定会受到很多限制,这说明这些人不了「liao」解我们,我个人认为,当代作家写作是非常自由的。
郭慕清:较之于过去,社会环境更开放包容了「liao」。
叶兆言:我觉得最「zui」关键问题不在「zai」于环境『jing』开放和包容,最关键的问题是关心小说的人少『shao』了,这是作家之所『suo』以能游刃「ren」有余的原因,当然『ran』也是作家最悲哀的地『di』方。当下的人们『men』面对『dui』的选择、面对的世界更丰「feng」富『fu』了,他们有更多、更美好的去处,寻找文学「xue」的滋养的人少「shao」了。假如文学还是如过去一样火热,很多只『zhi』眼睛盯『ding』着,很多人说这个书该怎么出版,那个书要怎么修改,写作就『jiu』没有那么自由了。
郭慕清『qing』:当代「dai」作家获得宽松的写作「zuo」环境,却失去了众人的关注和热爱,您觉得这像是一个悖论吗?
叶兆「zhao」言:文学是美好的,也是小『xiao』众的,本来就没有那么『me』多观众。你应「ying」该能感受到我对写作的热爱,现在这样,我觉得特别幸福,我可「ke」以很自由地写作『zuo』,能够充分享受写作,没有什么比写作心灵上的自由更重「zhong」要。我「wo」在这里,我「wo」写『xie』什么都没人管我,在过去一百年『nian』里「li」,有这样的日子不多,所以作为一个职业作『zuo』家,只能好好地写,努力地写,才能不辜负这个时代。
叶兆言,1957年生『sheng』,南京人。1974年高中毕业,当「dang」过四年钳工;1978年考入『ru』南京大学,1986年获得硕士学位。著有长篇小说《1937年的爱情》《花煞》《别人没有的爱情》《没有玻璃的『de』花房》《刻骨铭心》,散文随笔集『ji』《旧影秦淮》《杂「za」花生树》《陈旧人物》《站在金字塔尖上的「de」人物「wu」》等,已出版八卷本《叶兆言中篇「pian」小说系列》,三卷本《叶兆「zhao」言短篇小说编年系列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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