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爱玲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：女人婚内出轨，凤凰男为何不敢离婚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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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爱玲「ling」|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

作者：仲念念

01.

人处在不同的时『shi』代，往往会有「you」着截然『ran』不同的思想观念。任何事物都有着其特定的发展过程，当我们回望过去「qu」的时候「hou」，不能以现在的眼光去『qu』看待，而是「shi」要明『ming』确事物处于怎样的背景下，然后恰如其『qi』分地『di』将自己代入进去，方能『neng』入木三分的体会其『qi』背后的意义。

文学作品也是一样的道理，只「zhi」有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「ti」，才能感受『shou』到不同的『de』社会背景下，人物的内心纠葛和事物客观存在的社会价值。

从这「zhe」个角度出发，我们在品读和研究任「ren」何一部「bu」文学作品『pin』的时候，其实不只「zhi」是在「zai」看作品本身。而是在「zai」看一个时代，在认识和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去和发展。

就『jiu』拿张爱玲的中『zhong』篇小说《红玫「mei」瑰与白玫瑰》来举例吧。

如果『guo』你读过『guo』这部小说，对这段话一定不陌生，张『zhang』爱玲『ling』在开篇写道：

——“每一个男子『zi』全都有「you」过这样「yang」的两个女『nv』人「ren」，至少两个。娶了红『hong』玫瑰，久而久之，红的变了墙上的『de』一「yi」抹蚊子血，白的还「huan」是「shi」‘床「chuang」前明「ming」月光’；娶了白『bai』玫瑰，白的便是衣服上『shang』沾的一粒饭黏「」子「zi」，红的却「que」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。”

对于故事中的男主人公振保来说，红玫瑰娇蕊便是自己心口『kou』的那颗朱砂痣。他『ta』深爱娇蕊，但是却不肯给她名分「fen」，即便结婚了依旧对她念念不忘；

而『er』娶了的白玫瑰『gui』孟烟鹂「」，他自始至终便不爱「ai」她，从结婚「hun」那天开始，她便『bian』是衣服上的一粒饭『fan』黏子。这样的婚姻，注定是一场悲剧。

很多人在「zai」看这部小说的时候「hou」，总是觉得娇蕊是放「fang」荡的、危险的、不自重且「qie」不自爱的。

的确，她在婚内出轨了振保「bao」，无论从任『ren』何角度来说，都是不值得原谅的，永远洗不白「bai」的。即便她『ta』后来动了真情『qing』，愿意为他彻底结束放荡的生『sheng』活，和所有情人挥手告别，甚至『zhi』不『bu』惜为了他和丈夫振保离婚，但婚内出轨依旧是事实，今生都无法洗清。

娇蕊是振保心中永远的「de」红『hong』玫「mei」瑰『gui』，他原本可以在她离婚后「hou」娶她，但他没有。因为他担心娇蕊的名『ming』声不好，会影响了自己的前途。

你看，男人绝情起来，就是这么刺骨的寒「han」。你以为他爱的是你，其实他更爱自己。

但这并不能说明娇『jiao』蕊「rui」是一个彻『che』头彻『che』尾『wei』的坏女人，因为她最终被伤透了心，彻底变了一『yi』个人。就像一只漂泊良久的舟，终于靠了岸「an」。振保不愿意娶离婚后的「de」娇蕊，狠心将她抛弃，而后她「ta」找一个普通人相夫教『jiao』子，过着极其平静的日子。

娇蕊，最后变「bian」成了「liao」温柔且文静的白玫瑰。

而振保的妻子白玫瑰孟烟『yan』鹂『』，最后却变成了曾『zeng』经的红『hong』玫瑰娇蕊。她在婚姻存续期间，出轨了「liao」一『yi』个丑『chou』陋不堪「kan」的裁缝「feng」，变成了那个放荡的、不安分的、危险的红玫瑰。

02.

人性是「shi」相对的，不是绝对『dui』的，没有绝对意义上的「de」好人和坏人。就像红玫瑰会变成好女人，白玫瑰也会最终变「bian」坏。

这是人性的「de」不确定性，更是身处「chu」婚姻里的每一个人，潜在的悲『bei』剧。

张爱玲「ling」说：“振保是有始有终的，有条有理的，他整个地是这样一个最「zui」合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。纵然他遇到的事不是尽合理想的，给她自己心问「wen」口，口问心，几下子一调理，也就变得仿佛「fo」理想化了「liao」，万『wan』物各得其所。”

为什么会这么说？因为他始终「zhong」都是一个很现实，很拎得「de」清的人。他当初和已经结婚的娇蕊在一起，娇『jiao』蕊为了『liao』他离婚，他却为了名声和「he」前『qian』途狠心「xin」将她抛弃。

这是违心的，但却是「shi」对他最有利的。

后来，他的妻子也出轨了，但是他不敢「gan」离婚。即便每天面对着『zhuo』她「ta」，每天厌恶『e』至极，痛苦万分，依『yi』旧要「yao」忍耐着，假装一切「qie」都没有发生。

很多『duo』人都不明白，振保为什么不离婚呢？他留学回『hui』来，事业有成，而『er』他从一开「kai」始便不爱自己的妻子。在这段婚姻里，他一直「zhi」都是主导者，他和妻子看起来门当户对，实则一点『dian』爱情『qing』都没有，他「ta」宁愿『yuan』出去“嫖”也不愿意碰她。

可即便亲『qin』眼看到她背叛自己『ji』，依旧忍着，不揭穿，不「bu」戳破，像什么都没有发「fa」生过一样继续和她生活。

一开始我也不明白，我「wo」觉得振保是『shi』极其『qi』自尊的一个人，他无法接受妻子『zi』背叛自己，完全有理由离婚再娶『qu』。但后来我明白了，这部小说的背景是三四「si」十年代，那「na」个年代「dai」的社『she』会仍旧是『shi』男权社会。

可以说男人的面子是高于一切的，他不敢离婚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，他输不起。

张爱玲是『shi』何其有灵性的一个人「ren」，她在『zai』小说结尾没有明说振保「bao」为何不离婚，为何痛苦地「di」将就余「yu」生。但短短『duan』几句环境描写，就将人物的内心纠葛表达的淋漓尽致，她写道：

——“振保听见烟鹂进房来，才踏进房门，他便把小柜上的台灯热水瓶一扫扫下地去，豁「huo」朗朗跌「die」得粉碎。他弯腰『yao』捡起台灯的铁座子，连着电线向她掷过去，她疾忙翻身向外逃。

振「zhen」保觉得她完全被打败了，得意之「zhi」极，立在那里无声地笑着，静静的笑从他眼里流出『chu』来，像眼泪似的流「liu」了一脸。”

烟鹂背叛了自己，振保是恨她的，振保觉得自己赢了『liao』，但是他却哭了。

这就是张爱玲高明的地方，她从来「lai」都没有刻意去批判一「yi」个人，没有说谁是对的，谁是错的。但是这些人物的内心纠葛无不在告诉我们『men』：男权社会下的婚姻生活，本「ben」身就「jiu」是一个时代的悲剧。

振保，其实就是一个标准的“中国式凤凰男”，他不敢离婚的三大原因『yin』，直接扯「che」掉「diao」了『liao』“凤凰男”的最后「hou」一块遮羞「xiu」布。

一：出身低微，跨越阶级的成本太大，输「shu」不起「qi」

振保出身低微，出洋得了学位『wei』，所有的成就「jiu」都是他赤手空拳打下的。可以说，如果不是他争取自『zi』由，可能一辈子都会死在那个愚昧「mei」无「wu」知的小圈子里。

在当时那个年代，跨越『yue』阶层的『de』成本太大了，他一步都输不『bu』起。

他和自己的妻「qi」子孟烟鹂结婚，只看「kan」了『liao』一「yi」眼『yan』便决定了，因为她和自己门当户对。她是一个看起来很『hen』文静，很「hen」本分「fen」的女人。对于振保来说，自己是否喜欢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是他们看起来合适。

但他怎么也没想到，就是一个这么文静又本分的『de』女人，竟会出轨『gui』一个丑陋的裁缝。

振保不敢离婚，因为他输不起，对于他来说，名声和前途胜过一切「qie」。所以他『ta』才会在深『shen』爱红玫『mei』瑰娇蕊的情况下，选择弃了她而和白玫瑰孟烟「yan」鹂结婚「hun」。

娇蕊名声不好，即「ji」便结婚了也有很多情人，这样「yang」的『de』女人撑『cheng』不起一段婚姻，是要被人笑话的。可作「zuo」为一个「ge」典型的利己主义，振保「bao」怎会允许自『zi』己的名声有『you』污点呢。

他不敢离婚，是「shi」因为跨越阶级「ji」的成本太大了「liao」，他赤手空拳走到今天，宁愿在婚姻里一生将就，也不肯自己的名誉，有半点损害。

二：婚姻不是他『ta』的归宿，是装点门面的『de』必「bi」需『xu』品

凤凰男振保，之所以在妻子出轨以后选择不离婚，还有一个重「zhong」要的原因是：他根本「ben」不『bu』爱她，且对于婚姻没有『you』任何「he」期待。婚姻从『cong』来不是他的归宿，只是他装点门面『mian』的必需品而已。

烟鹂是一『yi』个很不中用的女人『ren』，即便她上过大学，但格局依旧很小。她不喜欢社交，生性喜欢抱「bao」怨，情商低，不讨喜，连家里的下人「ren」都不喜欢她。

对于振保来说，和这样的一个女人结婚，无非是一种形式罢了。和谁结婚都『du』一样，反正都是自己不「bu」爱的『de』。婚姻「yin」幸不幸福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有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在做『zuo』自己的太太，这在别人看来，是「shi」一种体面。

有时候，对于一「yi」个“凤「feng」凰男”来说，家庭远比『bi』婚姻本身更重『zhong』要。

他可以因为『wei』母亲的『de』一句“喜欢”而娶一个女人，也可以因为母亲的一句“不中用「yong」”而从『cong』此对她不屑一『yi』顾，可以『yi』说，振保对妻子烟鹂的变化，很大原因「yin」都取决「jue」于母亲对她的态度。

他努力工作，经营自己的事『shi』业，给弟弟还债，供妹妹上大学，给女儿存教育基金。这在世俗眼里，是一个标准的好男人，这是“凤凰『huang』男”的优点，但也是缺点，因为他越是在「zai」意「yi」家庭，就越是轻视婚姻。

与其『qi』说他不敢和出轨的妻子离婚『hun』，倒不如说他根本不屑离婚『hun』，因为这段婚姻在他眼里的分量，实在太轻了。

三：红玫瑰和白玫瑰都『du』不重要，他『ta』只爱自己

作为一个出身低微，全凭「ping」自己努力「li」一步一『yi』步走到受人尊「zun」重的“凤『feng』凰男”，他骨子里的怯弱和自卑『bei』感，短时间内是无法彻底抹「mo」去的。

振保在意自『zi』己的面子，在意名声「sheng」，在意「yi」前途，这些说白了全部「bu」都「du」是在意自己。他爱自己超过「guo」爱任何人，所以他当初不敢和娇蕊结婚，因为她在婚内和自己在一『yi』起『qi』，他内心深处是瞧不起『qi』她的，觉「jue」得和她在「zai」一起，侮了自己一世清白。

他明知道她结婚了，还跟她在一起，不过是因为不用『yong』负责任罢了，这才是“凤凰男”最自私的一点。

妻子烟鹂出轨以后，他不敢离『li』婚，不是因为他对她有感情「qing」，而「er」是因为他『ta』同样在乎名声。其「qi」实，对于一个自私自利的“凤凰男”来说，世间一些都是可利用的，都是为其成为更好的自己而存『cun』在的，他『ta』可以踩『cai』着他们往上爬，爱不爱的不重要，对自己有利最重要。

他是冷血的，薄『bao』情的，但同时又是理智的，精致的。

他是一个标准的利己主义「yi」者，输不起的事情，不会去做，无「wu」论是「shi」否违心。

03.

张爱玲在「zai」小『xiao』说的开头便写道：振保『bao』是一个「ge」最合『he』理想的中国「guo」现代人物。

作为一个从底层开始打「da」拼的人，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懂『dong』得生活的艰辛和不易，所以他格外珍惜，不允许自己人生的任何一个节点出现差错。

无论是红玫瑰娇蕊，还是白玫瑰烟鹂，他谁都不爱『ai』，什么“床前明月光”和“心口的朱砂痣”，不『bu』过是『shi』一「yi」个幌子罢了，对于一『yi』个凤凰男来说，没有什么比『bi』自己『ji』更重要『yao』了。

现如今，我们为什么会对『dui』“凤凰男”这『zhe』个人设毫无「wu」好感，甚至避之不及？并不是因「yin」为看不起是农村出身，而是他身『shen』上的那种小格局和自私自利，无论处于怎样的高度都无法彻底「di」洗去。

他取得的所有成「cheng」就都是不『bu』易的，所以他会不惜任何「he」代价去维护它，即便这会『hui』伤害到很多人，即便『bian』这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初心。

但他没有办法，跨越阶级的成本太大『da』，太大了，既然想得到一切一些东西，就必然会面临失去，而那些违心的选择，又何『he』尝不是他为了自己「ji」的前途而付出的代价呢？

他爱娇蕊，但娇蕊是「shi」一个婚内「nei」出轨的放荡『dang』女人，所以他「ta」不能和她结婚。

他不爱『ai』孟烟鹂，但孟烟鹂身为自己的妻子最终背叛了自己，依旧痛彻心扉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『yi』里，但『dan』那又怎样『yang』，他不能「neng」也不「bu」敢离婚「hun」。

张爱玲的『de』这篇「pian」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，写得不仅仅『jin』是振保和两个女人的『de』人物纠葛，更是我国三四十年代，所有“凤凰男”的婚姻悲剧。

男「nan」权社会下，女性多得是身『shen』不由己，但男性又何尝不是「shi」如「ru」此呢？

自始至终，张爱『ai』玲都不曾对某一个人物做出具体的批判，没有说谁是好的，谁是坏的，只「zhi」是在最后，用几句环「huan」境描写，便无限放大了人物内「nei」心的纠结，以及飘零破碎的「de」命运。

振保在『zai』目睹妻子出轨以后，整日夜不归宿，出『chu』去吃喝嫖赌。当他回家的『de』时候，看到楼上『shang』的窗户，恨不得拿着伞将其『qi』打碎，张爱玲写道「dao」：

——“砸不掉他自「zi」造的家，他「ta」的妻，他的女儿，至少他可以砸碎「sui」他自『zi』己。洋伞敲在水面上，腥冷的泥浆飞到脸上『shang』来，他『ta』感到恋人似的疼惜，但好像看到『dao』一「yi」个意志坚强的自己站到『dao』对面，和她拉着、扯着、挣扎着——非砸碎他不可，非砸碎他不可！”

他「ta」砸碎的，不只『zhi』是那个家和内在的自己，更是自己无法自控『kong』的命运。

张爱玲「ling」告诉「su」我们的，恰恰是一代『dai』人的悲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