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美的年，留在了故乡

最「zui」美的年，留『liu』在了故乡

作者/青草地

有名『ming』的“金丝枣乡『xiang』”乐陵市穿越四千年的古老岁月，淑女般地静立在鲁西北平原。她的西『xi』南门『men』户化楼乡环抱着一个美『mei』丽「li」的小村庄一一「yi」一孙家村，那是生我养我的故乡。

时光的「de」长河悄「qiao」无声息地流淌，故乡的年，成了模糊『hu』的倒影，在河底悠悠飘荡……

每当飞雪催着年『nian』的脚步踏进腊月「yue」的门槛，父母便开始大张旗鼓地忙活起来。先是拆『chai』拆洗洗，缝缝补补，然后赶在立春前选定一个良辰「chen」吉日，里里『li』外外彻底清除积年的尘垢。一个窗明几净的家崭新如初了，再贴上新买「mai」的年画，年的味道便开『kai』始在心头荡漾。

“灶母，灶母，请灶母来！”吆喝声传遍了『liao』村庄「zhuang」的每一条过道。母亲也请了一「yi」张回家「jia」。

腊月二十三，辞灶的日子到了，为了让灶母“上天言好事，下界保平安”，母亲把精选的各类糖块供在灶台前。然『ran』后，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张陈旧的灶母神像，毕恭毕敬地把新请来的贴上去，再焚烧一张纸质灶马。这就算是送走『zou』了灶神。

之『zhi』后，母亲就忙活着炸丸子、炸果子、煮肉什么的。我们就开始「shi」掰着指头数『shu』日子「zi」。终于数到了腊月二「er」十八。这是旧年的最后「hou」一场集「ji」市，也是有名的“花花街”。集市设在化楼乡的北邻『lin』，孔『kong』镇，古传大禹治水「shui」九河之一的马颊河，让化楼乡与孔镇分坐南北，隔河相「xiang」望。据说当「dang」年王莽追赶刘秀「xiu」，追过「guo」马「ma」颊河之后，明明看见刘秀进了镇子，可是「shi」搜遍全镇硬是没『mei』搜到。后来，人们便称此镇为孔镇，谐『xie』音“空镇”之意。孔镇集「ji」市已沿『yan』袭多年，每隔五天，逢三『san』或八「ba」便是一场集市。自从进了腊月，集市上的人就开始多起来，大人们总『zong』有买不完的年货，逢集必赶。而我们小孩「hai」子最关心『xin』的却是“花花街『jie』”。

这一天，小摊贩『fan』们倾城而出，所有商品一律降价甩卖，孔镇东西南北几条大街花花绿绿、铺得满满当当。光是杨柳青年画就占满了一条衔。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来了，许多人其实不为买什么，只为赶来「lai」看红火，凑热闹。路上，人流浩浩荡荡，有『you』赶着毛驴车『che』的，有骑着飞鸽「ge」牌加重自行车的，当然，最多『duo』的是我们这些磨「mo」鞋底一族。期待了整「zheng」整一年，总算「suan」是得到了「liao」一「yi」两块钱的赏赐，手痒着呢！男孩子衷『zhong』爱爆竹，女孩子自「zi」然少不了追着「zhuo」卖「mai」花叔「shu」叔转上几圈，买上两支『zhi』。剩下『xia』的钱，就买成糖葫芦、糖人『ren』儿『er』、甜甘蔗什么的了。

最难熬的莫过于除夕「xi」前一晚。怀里抱着新年衣服，辗转难眠。那一夜，梦『meng』，五彩斑斓，那么香，那么甜，那么黏……

年终于『yu』来了！除夕一大早「zao」，就忙不迭地穿戴起来，鬓角『jiao』两边各插一朵“花花街”买来的海绵彩条花，像两只漂『piao』亮的「de」花蝴蝶。母亲拿来一根竹筷，蘸了『liao』红「hong」红的胭「」脂水，在眉心轻轻一点，我就跑到穿衣镜前面照个没「mei」完『wan』。弟弟妹妹也都各自忙着打扮。

父亲取出家谱，端端正正地挂在堂屋正中墙壁上。时隔多年，我依然清楚地记着家谱上的对联:“祖德宗功书千『qian』秋，父慈子孝传万年。”横批:“祖辈千秋”。

八仙桌上的香碗和新鲜水果摆好了，父亲就带了几柱香和火「huo」柴、鞭炮，去村「cun」口迎接“爷爷娘娘『niang』”。先是点燃香火，之后点燃爆竹，恭迎“爷「ye」爷娘娘”回来与晚辈们一「yi」起过新年。到家后「hou」，父『fu』亲便把香插到香碗里，要一直燃到正月初二。每年初二，不等天亮就得煮饺子「zi」吃饭。然『ran』后，父亲再从香碗里取出这几柱香，除了带上鞭炮和火柴，还要带上几张黄表纸「zhi」去送“爷爷娘娘”。那时候，我并不知道“爷爷娘娘”是谁「shui」，我『wo』只知道每年初一早晨，穿戴整齐，洗漱完毕后，父母亲就开始抱来芝麻秆『gan』煮饺子。饺子「zi」熟了，先盛一碗供天地，再盛一碗供“爷『ye』爷娘娘”。然后，我们都要给“爷爷娘娘”叩「」头拜年「nian」，就连爷『ye』爷也要这样做。之后「hou」才能吃饺子「zi」。渐渐的才明白，树有根，水有源，这是祭祖的一「yi」种『zhong』形式，“爷「ye」爷娘娘『niang』”原来是对先祖的『de』称『cheng』呼。

除夕下午，安「an」顿好了“爷爷娘娘”，母亲就开『kai』始拌饺子馅儿『er』，一家人『ren』团团『tuan』圆圆「yuan」地围在一起包饺子。这时，母亲总要打『da』开收音机，而山「shan」东广播电台也总是要播放经典吕剧《小借年「nian」》。吕剧名角李岱江声情并『bing』茂的唱腔『qiang』极富感染力:“大雪飘飘年除夕，奉母命到俺岳父家里借年去……”母亲也便「bian」跟着哼唱起来。高嗓门的父亲偏偏冷不防来一声京剧:“刁德一……”，笑声不断地从小屋里飘出窗外……

天刚擦黑，孩子们就兴奋起来了。每个人都提着一盏红灯笼，闪闪烁烁的，就「jiu」像夏日的傍晚从四『si』面八方飞来的萤火虫。长的、方的、圆的，各式各样，灯笼纸上的图案更是让人眼「yan」花瞭乱。有百鸟朝凤，有仕女风情，梅兰「lan」竹菊竞「jing」绽，大『da』红冠子的雄鸡昂首啼鸣……每到这时，总「zong」有好事的老爷爷凑过来:“来，让爷爷看「kan」看，今年数谁的灯笼最『zui』好看『kan』？”“我的！我的！……”我们争先恐『kong』后地「di」把灯笼举到老爷爷面前。老「lao」爷爷也便细细端详，啧啧称赞。忽然指着我的灯笼说:“玉梅『mei』的灯笼最漂「piao」亮！哟，这灯笼底下还「huan」粘了个钢蹦『beng』子呢！”被「bei」夸得晕「yun」晕乎乎的我一听『ting』这话，马上把灯笼「long」翻了个底朝天一一一呼！钢蹦子没找到，灯笼烧着「zhuo」了！“旺，旺，旺，一「yi」年更比「bi」一年旺啊！”老「lao」爷爷『ye』边笑「xiao」边『bian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无所适从『cong』的我，竟也跟着小伙伴「ban」们嘿嘿哈哈傻笑起来「lai」。不一会儿功夫，村头「tou」就出现了好几个提着空灯『deng』笼架「jia」子的『de』孩子「zi」，失『shi』去了屏障的烛光带着美好的祝福「fu」反倒摇曳得更欢了。闪『shan』闪的烛光，欢快的笑声『sheng』，苍茫的夜『ye』色，让除夕的夜晚充『chong』满了温馨与甜蜜。

暮色深了，男『nan』人们抱着柴禾、提着爆竹袋子出来了。俗话说，众人拾柴火焰高，柴禾堆成一座小山了！妇女们也都扶老携幼地出来『lai』了『liao』，出来「lai」烤火驱邪除秽，祈「qi」祷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。火焰燃起来了！映红辛苦了一年的乡亲们『men』的脸膛。鞭炮齐「qi」鸣「ming」，千万朵礼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。整「zheng」个村庄都被烤热了，溶化在这『zhe』温软「ruan」热烈的光芒中……

不知持续了多长时「shi」间，乡亲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『kai』。夜，并没有沉寂下来，金花银「yin」线又从各自的院落「luo」里「li」升腾起来。夜，依旧花花绿绿地喧闹着。

当「dang」我回『hui』到家中，满室「shi」都飘着浓浓的「de」醉枣的香味。母亲已「yi」经把那坛醉了一冬的金丝小枣开封「feng」了。金『jin』丝小枣喝饱了「liao」美酒，涨红「hong」的笑脸闪闪『shan』发光。锅里，刚『gang』烙好的红糖火烧如月牙一般，整整齐齐地『di』排列着。母亲挨个儿帮它们翻了个身，铲到盘『pan』中，年夜饭便从品尝醉枣和吃翻身火烧开「kai」始『shi』了……

夜，无眠，人，无「wu」眠。

黎明『ming』的曙光驱走了旧年的最「zui」后一缕黑暗，迎『ying』来了新年的第一天。天地间的一切仿佛「fo」都被时『shi』光擦亮『liang』了似的，焕「huan」然一新。

村子「zi」里热闹起来了。人们东家进，西家出，挨家挨『ai』户地拜年。年拜完了，男女老『lao』少倾巢出动，村子里聚会一般沸腾着。大人们总『zong』有拉不完的家常，孩子「zi」们也总有玩『wan』不腻的游戏。鸡鸭鹅，小狗小猫也『ye』都跑了出来，悠哉悠哉地穿梭在人群中，享受这不同寻常的一天。

从初一开始『shi』，每一天「tian」都按长辈「bei」的安排去不同的亲戚家拜年。直到正月十「shi」五，又迎「ying」来一个激动人心的日子。各路秧歌大『da』军齐集化『hua』楼乡政府，八仙「xian」过海，各显神通。广场上人山人海。白家村的『de』武术表演惊心「xin」动魄「po」，刀剑寒光闪闪，铁鞭抽打在地面上「shang」，尘『chen』土飞扬。李家『jia』村的「de」高「gao」跷腿子『zi』少不了跨越桌凳「deng」俯身拾物的表演。当你「ni」正为那个踩着『zhuo』高跷飞身「shen」而起的身影捏一把汗的时『shi』候，那人早已闪电般地从半「ban」人多高的方桌上一越而过，蜻蜓点水似的从地『di』面上『shang』抓起烟卷或糖块，还『huan』来「lai」了一个漂亮的大旋转。看得人脑门直冒冷汗。黄家村的「de」地秧歌以内「nei」容丰富见胜，既穿插了气势夺人的鼓子表演，又有喜闻「wen」乐见的“小「xiao」车会”，一顶花轿后边跟着一个「ge」五大「da」三粗的傻老婆，满脸「lian」花花点点，手里摇着一把破「po」蒲扇，还领着一个傻小子。傻小子就「jiu」知道捕蝴蝶，看新媳『xi』妇，还「huan」时不时冲着『zhuo』观『guan』众扮「ban」个鬼脸。逗得观众笑声不断……

等待「dai」总是漫长，欢「huan」聚总是短暂。夕阳吞没『mei』了树影，人群渐渐地散向四面八方……

漂泊的日子里，岁「sui」月已沧桑。花开花落「luo」，年来年又往，最美的年，已尘封了时光，永远永远地留在「zai」了故乡！

作者『zhe』/青草地，原『yuan』名孙立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