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辱相伴的艺术人生

马连良「liang」，字温如，号古历轩主。回族人。父亲马西园开『kai』设一家茶馆『guan』，附设京剧清唱，常有「you」戏迷票友热情参加。当时的一些著名演员如金秀山(金少山之父)，德珺如等「deng」时常光『guang』临，或「huo」喝「he」茶聊天，或助兴演唱『chang』。一位是名净大家，一位是小生翘楚，“门马茶馆”便成为当时颇负盛名的票房之一。马连良自幼受到西皮二黄雅韵的熏陶，9岁就被送入喜连成科班学艺，师从叶春善「shan」、萧长华、蔡荣贵等老师。马连良刻「ke」苦用功，天『tian』资聪颖，10岁『sui』就与谭鑫培、贾洪林等名家同台，被视为“神童”。15岁他已是(富连「lian」成)科班的台柱『zhu』。

1917年，马连良随戏班到福州唱了一年『nian』多的当家老生。没几年功夫，他便与「yu」余叔岩、高庆奎、言菊朋一起被『bei』誉为前四大老生。从二十年『nian』代中后期起，马『ma』派的雏形已初露端倪。马连「lian」良开『kai』始自己组「zu」社挑班挂头牌，艺术上的成就『jiu』也日趋完善「shan」臻美。马连良善于『yu』改革创新，对舞台上传统的服装、道具，甚至唱腔念『nian』白「bai」都潜心研究，善于打破程式框框，编演了许多新戏。马连良擅长管理经营，重视宣传，颇『po』具经济意识，其领导的“扶「fu」风社”搞得有声有色『se』。例如「ru」，马派「pai」名剧《十老安刘》中“淮河营”一折中有「you」好几段优『you』美「mei」动「dong」听的唱腔，当这出戏『xi』尚在排练时已「yi」被灌成唱片发行『xing』，可见当时『shi』的他已有开拓资源『yuan』的先进思路。马连良一生灌过175面唱片，由蓓开、百代、高亭、胜利、大中华、国乐、中国唱片等唱片公司出「chu」版发行。

马连良艺「yi」术生涯曲折坎坷，他经历了北洋军阀『fa』统治时期、军阀「fa」混战割据、抗日战争、十年内战、解放战「zhan」争、抗美援朝、肃反整风、文化大革命等风雨岁月。错综复杂的『de』人生旅途「tu」，使马连良在历次运动风潮中，都背『bei』上了沉甸甸的历史包袱。真可谓“如鱼饮水，冷『leng』暖自知「zhi」”。马连良的精神状态，长期处于『yu』痛苦无奈、寂寞无言的忧心惆怅之中......

一、东北巡演遭难

1942年，马『ma』连良已逾「yu」不惑之年。春风『feng』得意、踌躇满志的马连良「liang」，又在「zai」北京『jing』城内南宽街购置了一所新宅院。其时，常与「yu」吴幻荪、翁偶『ou』虹、徐「xu」凌霄等『deng』文『wen』人墨客讨论新编京剧「ju」《十老安刘「liu」》剧本。正忙得不亦乐乎的马连良，却意外碰着一件「jian」倒霉事，困扰其一生，难「nan」洗雪耻之恨『hen』。

马连良的祖『zu』父马「ma」永祥早在清咸丰年间就迁居北「bei」京，是一个三代同堂的回民大家庭。马家世代信奉『feng』伊斯兰教。马「ma」永「yong」祥生有『you』6子1女。马西园是马家长子，秉性纯朴，笃诚敦「dun」厚，勤劳善良。他掌管的门马茶馆，因经营有方在城内也小有名气，并热心于公益事业。马连良的性格与为人，潜移默化地受到其父的较大影响。初春的一天，马家豆腐巷老宅「zhai」突然由奉天(沈阳)来了几「ji」位不速之客。其中一位是受奉天回「hui」教协会委托专程赴北京的大阿訇，声称为了提高回胞的文化素质，不受日本在“伪满洲国”推行的奴化教育，准备为筹建一所“回教学院”筹款募捐，特邀请马连良「liang」赴东北义演。其时，关内的经济通『tong』货膨胀，时局动荡，民不聊生，戏班的演出收入每况愈下。马连良正在想「xiang」方设法改善这个处境。关外一些财大气「qi」粗的商贾老板派人到北京活动，以各种优惠的条「tiao」件吸引名伶前往「wang」演出，于是，许多京城梨园名「ming」家如言菊朋、谭富英『ying』、李万春「chun」、李少「shao」春、奚啸伯「bo」、周信芳、贯大元等都相继赴东北巡演。这些剧『ju』团演出返京，皆名利双收。考虑到“扶风社”几十口人的生计，马连良「liang」不可能无动『dong』于衷，权衡再三觉得值得一去「qu」。然而，马连良赴沈阳筹款义演的『de』消息不「bu」胫而走，很快被在北「bei」京主办《三六九》画报的『de』朱复昌知道了『liao』。

《三六九》画报「bao」是当时一本发行全『quan』国的流行文艺刊物，内『nei』容以报道梨园动态，名伶轶「」闻，戏剧评论为主，并附大『da』量演员「yuan」照片。朱复昌以经办人的身份与梨园『yuan』界牵搭厮混。他极擅伪装隐蔽『bi』，使人放松警惕「ti」戒心「xin」，实际上此人则是投靠日伪「wei」当『dang』局，效忠日寇的文化汉奸。他主「zhu」要的任务是配「pei」合日伪在意识形态领域『yu』搞宣传活「huo」动，监「jian」视文艺界的演出动态『tai』，并『bing』为主子出谋划策。他将马连良赴东北巡演的消息及『ji』时汇报给了顶头上司「si」——日本人山家少佐。

日军占领华「hua」北后，在北平成立了一个主管演艺界的机构，叫「jiao」“华北演『yan』艺协会”。山家便是这个组织的主管。当时，正值“伪满『man』洲国”成立『li』，所谓“国庆十周『zhou』年”即将临『lin』近，急需物色高水准『zhun』的剧团到新京(长春)去祝「zhu」贺「he」演出。这个消「xiao」息使山家喜出望外，觉得可借此『ci』移花「hua」接『jie』木，正好帮助自己完成这项任『ren』务。于是，山本立即委派朱复昌到马家，以种种优惠条件并『bing』晓以利害游说马连良「liang」接受。

马连『lian』良沉思「si」良久，意「yi」识到贸然赴东「dong」北巡演如变成“祝贺演出”，会落得“汉奸”的骂名，日后跳到黄『huang』河也「ye」洗不清!但面对诱『you』惑淫威又顾及“扶风社”同『tong』仁的「de」生计，不得不采用个“拖”字以消「xiao」极应付。可是，拖了一段时间被山家等发『fa』觉识破，便露出狰狞面目，唆「suo」使日本浪人以切腹自杀的残忍手段，胁迫马连良屈服就范。无奈之下，马连良「liang」只能登上『shang』赴东北之路。

10月下「xia」旬，马连良率“扶「fu」风社”一行四「si」十余人乘火车仓『cang』促起『qi』程。到达后「hou」稍作休息，就『jiu』在沈阳「yang」连演10天，场场爆满「man」。为“回教学院「yuan」”筹得资金25万，后来回京又捐10万，共捐献35万。马连良在沈阳、长春、哈尔滨巡演了两个多月，主演了「liao」《串龙『long』珠》、《苏武牧羊》等具有爱国主义情怀的马派名剧，受到东「dong」北父『fu』老乡亲的热烈欢『huan』迎。除了筹款义『yi』演外，全部都是营业『ye』性的演出。然而，为了达到给“伪满洲国”贴金装饰门面的目的，竟在伪国庆过了8个月之后，有人还荒诞无耻地说马连良的“扶风社”是以“华北演艺「yi」使「shi」节团「tuan」”的名义专程为庆祝“建国十周年”而来。这『zhe』样混『hun』淆视听，造谣惑众的恶意宣「xuan」传，令马连良瞠目结舌，无力「li」反驳「bo」，即使浑「hun」身是口也说不『bu』清楚。

抗战胜利，一批国民党接收官员滥用职权、牟取私利，将胜利『li』接收『shou』演变成贪官污吏的“大『da』劫收「shou」”。其实“马连良汉「han」奸案”是国民党接「jie」收『shou』大员一手策划的，他『ta』们早「zao」就瞄准马连良作为猎物，并充任后台「tai」老板，推出北平某“稽查处”的特务李国章负「fu」责收集调查马去东北巡演的“材料”。硬说是由“伪华『hua』北政务委员会”官方派「pai」出的使节团，专「zhuan」程庆祝「zhu」“伪满国庆十周年”。如作「zuo」为“官方”代表，其性质就顺理成章地成为“汉奸「jian」”。可见用心之卑劣险恶。

那些贪婪的接收大员『yuan』，获「huo」知「zhi」马家钱财丰厚「hou」，一批批敲诈「zha」勒「le」索，落井下石「shi」的党棍上门威胁恐吓「xia」;一群群伪装友情「qing」，讨好骗钱的小人『ren』登府乘机图财。马连良束手无策，经律师提议“保外就医”，软禁在家听候审判，一切事务由马的夫人陈慧琏出面周旋。她开始倾家荡产般地变卖家财换「huan」成金条，以充“外交”斡旋之用。通过一系列的『de』上下疏通，打了近一年的“官司”终于了结。北平地方法院的结案陈词「ci」:“经查明，伪华「hua」北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王揖唐执「zhi」政『zheng』时期并没有官方派出过‘使『shi』节「jie」团’的「de」底案，查无实「shi」据，不予『yu』起诉。”面对家徒四『si』壁，荡然无存的空宅，马连良跪在「zai」地上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。

二、香港旅演落『luo』难

1947年晚秋，马连良经过这场冤枉“官司”的沉「chen」重打击，终日愁眉不展，心灰意懒。这时，杜月笙邀请南北菊坛名伶赴上海共庆六『liu』十大寿『shou』，包「bao」括四大名旦梅、尚『shang』、程、荀，四大老生马、谭、言、高，武生泰斗杨「yang」小楼，麒派『pai』巨擘周信芳，小生翘楚姜妙「miao」香，以及李万『wan』春、李少『shao』春、章遏云等等。前后10天，规模宏大，盛况空前。梅『mei』兰芳、马连良、孟『meng』小冬还联袂『』演出了《龙凤呈『cheng』祥》等大戏，在中国『guo』京剧史上留下了辉煌的一页。

上海中国大戏院经理孙兰亭与马连良是莫逆之交，寿演结束，他力邀马在中国大『da』戏院继续登台演出。为了还债，马连良开始长达四个月的演出。1948年初春，马连良将挣下的钱及时还了债。

光阴荏苒，转眼「yan」已是『shi』1948年『nian』隆冬。中国局势动荡不安。一些投机商人大都“滑脚”移居『ju』香「xiang」港观「guan」望局势变化。霎时间，这个南国『guo』小镇涌进了不少来自上海「hai」、天津『jin』、广州等地的“移民”。顿时，香港呈现一派畸形繁荣的景象。

香「xiang」港娱乐戏院顶楼有『you』个「ge」“天台俱「ju」乐部”，是一些港地绅士、阔佬『lao』聚会逍遥的场所，又兼设一个著名「ming」的京剧票房。以梁基『ji』浩、张「zhang」善琨为主的社会「hui」名人『ren』，提议邀请马连『lian』良赴港演出。他『ta』们积极与上海的孙兰亭「ting」联系。孙兰亭与马连良等商量后一拍即合，并电邀在『zai』京的张君秋与上海的俞振「zhen」飞加盟同行，组成一支阵容整齐的演出团『tuan』体『ti』。然而『er』世事难「nan」料『liao』。香港的观众数量「liang」毕竟不能与上海等大城市相比，广东『dong』人又听不懂京戏，再「zai」加上「shang」语言的差别和昂「ang」贵的票价『jia』，种种「zhong」不利因素都「du」使得在香港的演出票房极差。在不到「dao」三个月的时间里，马连良「liang」再次负债。戏院老板因亏损而失踪，戏班与「yu」家『jia』庭的『de』一切日常开支，均落「luo」在马连良一人身上。窘困香港的马连良，举目无「wu」亲，他的『de』人生旅途又一次跌入茫茫深渊。

在港初期的马连良，日『ri』常生活清闲平『ping』淡「dan」，社会交往应酬相对较少。1950年大陆的时局趋于稳定。马连良离开北京已『yi』近三年，思乡之念顿生。此时，内地几家与马连良关系密切的戏院，频频联系邀其返京演出。但获悉他在港『gang』的「de」一些具体困难，一时也不知所措，难以决断。台湾方面『mian』也『ye』乘机派出特务，不时横送“秋波”、故『gu』作媚态，愿重金礼聘马连良到台湾巡「xun」演。对于「yu」来自『zi』台「tai」湾『wan』方面的烦躁杂音，马连良心知肚『du』明。他吃足了国民党「dang」的苦头，任凭怎样诱惑勾引，都『du』不为所动，冷眼以待。

那时，中南行政区主管文艺『yi』的武克仁『ren』，对京「jing」剧『ju』比较熟悉。他想请马连良回归大陆后，能落户武汉。这一想法得到周恩来、彭真等领导的同意和支持。商议中马连良提出三点要求「qiu」:1，帮助「zhu」他还清「qing」在港欠下四万『wan』港「gang」币的债务;2，允许他慢慢戒烟;3，对于“伪满巡演”的历史问题，新政府对此的态度如何?

汇报上级领导『dao』后，经研究决定同意解决马连良提出的三点要求。先垫付还『huan』债，日后『hou』扣还。允许他『ta』慢慢戒毒。关于「yu」历史问题，中央『yang』表示理解，如同其他「ta」去东北的艺人一样『yang』，都是为了生计，没有政治目的。马连良终于放下了沉重『zhong』的思想包袱，在一『yi』次参加庆祝党『dang』的生日「ri」联欢会上，周总理亲切地握住马连良的手说:“欢迎、欢迎，马先生你是大『da』大的有名『ming』啊!”马连良『liang』说:“我非常抱歉，回『hui』来晚了一点儿。”总理「li」热情地「di」说:“不晚，不晚，早晚都一「yi」样，爱国不分先后。你既『ji』然回来了『liao』，我们是『shi』欢迎的。你不要把去伪满演出的事放在心『xin』上，你是演员，靠唱戏『xi』养家糊口『kou』，没『mei』有政「zheng」治目的。”语重心长『chang』的一席话『hua』，使「shi」马连「lian」良心潮起伏「fu」，夜不能寐，重获新生。